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在这片微微泛红的夕阳余晖中,忽有一匹铁骑疾驰而来,飒沓流星,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的沙窝窝。
“报!”
“进来!”
“启禀戚将军,鞑靼匪军在抢夺了一些百姓们的铁锅后,就很快速地退去了!”
“什么?退去了?”
危坐在中军帐里的戚景闻言倏然站起身来,捋须踱步,蹙着眉头开始沉思。两侧的部将则都是闭嘴不言,生怕弄出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于是,大家便全都沉寂了下来,细思端详。
就眼下的这事来说,确实透着一些诡异。
这大过年,兴师动众,奔波一场,只是为了抢夺几口铁锅?
真是想不明白。
正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个参将模样的男子突然出列说道:“戚将军,在末将看来,鞑靼的此举非常合乎情理,不难理解。”
“哦?还请赵将军解惑。”戚景晃过神来,重新坐下说道。
“是!”
应声看去,却见这位答话的参将面色黧黑,举止雅然,举足顾盼之间都透出一种非凡的睿智感,此人,不是赵明玉又是何人?
是的,确实是他。
只见他略略缕了思路,便道:“这么说吧,在敌我两国还在互市之际,我大奉所产的铁器一直都是鞑靼和瓦剌的青睐之物,为此,他们还不惜拿大牲口进行交换,由此可见,漠北的铁器是多么的匮乏。”
一顿,他又继续道:“然而,在两方交恶之后,边关的互市便开始由盛转衰,到了近几年,几乎完全陷入了停顿状态,由于长期不通商品,漠北的铁器需求定然难以为继。如今他们出来抢夺,确在情理之中。之所以选在大年初一,可能是考虑到咱们汉人在过年时喜欢居家烹饪,所以,他们才会以此作为契机,突施冷袭。”
没想到,在这个现象的背后,赵明玉还推出了这等逻辑。
不错!
感觉很明朗,听得也很明白。
戚景哈哈一笑,赞道:“赵将军果然学识渊博,通晓内外,只是这么三言两语,便阐明白了其中玄机,佩服!佩服!”
赵明玉则是连忙拱手回道:“不敢当,戚将军过誉了。”
“赵将军不必自谦,我曾放言说,我得先生如虎添翼,现在来看果不其然,先生肯入行伍助我,真乃是边关之福!”戚景依旧不吝赞词,道。
然而,此话方落,彼赞又起!
众将们也很懂事地尾随着主将的话音,连对赵明玉表达钦佩之意。
呵呵,老赵啥什么时候具有了这等威望?
真的假的?
莫急莫急,这其中确有一些缘故,且听一一表来。
话说赵明玉出使西域,他不畏艰辛,长途跋涉,终于寻找到了大宛古国的大致所在,而后,他不负众望,如愿地寻到了传说中的大宛马的后裔,并成功将马种带了回来。
功德圆满!
然而在其归途中,却是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某一天,他的马队巧经此地,正好被巡察边关的戚景一行遇上,再之后,他便被一番盛情给挽留了下来。
戚将军说,自己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是啊,赵兄乃是我挚友齐誉的故交,如今忽至,吾又岂能不箪食壶浆以迎凯旋之宾?
这……
好吧!
其实明眼人都注意到了,自始至终,戚景的眼睛都在盯着域外的马种,眼睛里全是贪婪的光芒。
战马,尤其是雄壮的战马,对边防的军事意味着什么,那就不言而喻了吧?
他是想据为己有吗?
猜对了!
任何一个具有责任心的好将军,此刻都会这么想的。
故,他趁着赵明玉在这儿暂栖之机,忙以八百里加急奏请天子,恳求今上把这些域外马种以及赵明玉这个人,一同赐给自己,以为边关建设需要。
对于皇帝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准奏了。
要知道,戚景现在可是堂堂的镇北大将军,统领整个大北方的军事防御,虽说其官衔不及总兵,但也算得是手握兵权的朝廷重臣,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其实不光是圣天子,就连内阁的一众老臣也很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
不就是一群外蕃来的畜生和一个尸位素餐的人嘛,即使强留下来,还能有何大用?既然这样,反不如送个顺水人情,卖新贵戚将军一个面子。
不过,他们也泛起了些许不解,戚景想讹战马倒还说得过去,毕竟这对军事有益,可他朝皇上索要赵明玉这么一个文官又是为何?
是呀,这厮既不能冲锋陷阵,又不能整肃军纪,留着他不是纯粹地吃闲饭吗?
咳咳,当然不是。
在戚景的眼睛里,赵明玉可谓是价值千金。
哦?为什么这么说?
诸位看官是否记得,老赵之前曾写过一本不太出名的著作,其名叫做《马论》,书中对于战马的育种、饲养、驯化等环节皆有深入的研究和阐述。戚景在看到了此书之后,立即就被其中的内容给深深折服了。
然而更为难得的是,赵明玉还在行太仆寺里执过事,对于养马的现实操作有着非常丰富的实践经验,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实用型人才。
如此大才不为军中效力,岂不是暴殄天物?
就这样,在戚景的精心运作下,赵明玉直接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边关武官,这种结果也算得上他学以致用,壮志得舒。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一直怀才不遇的赵明玉才刚刚披上戎装,便迫不及待地献出了自己良谏。
他认为,战马乃是军事要政,不能过度依赖行太仆寺以及苑马寺,否则就有可能重蹈覆辙,前功尽弃。如果权衡利弊,反不如军中自己养马,以作为长远规划。
其实,戚景早就这么想了,所以,一拍即合。
由此来看,二人果然是志同道合!
冥冥之中,戚景的心里冒出来了一个很强烈的愿景,他觉得,只要这些域外马种牧养得当,繁衍不息,不会超过十年,他就可以像西汉名将霍去病那样,深入敌方腹地痛击二强。
梦想虽然宏伟,但还是要从第一步开始做起。
养马,首先要得有马场作为根基地,也只有如此,我华夏的铁骑才能生根发芽,一步步地迈向壮大。
戚景认为,这一点并不甚难。
早在盛唐时期,关陇一带就曾开设过大型的养马场,后来只是因为朝纲扭转,慢慢被荒废掉了。
如今,何不效仿先贤,依葫芦画瓢再次兴建?
对!就这么办!
想法是好的,可人家那里的地方官不怎么配合呀!
我呸!
什么人这么不识大体?
戚景之妻方若蛟在得知了此事后,立即率了一队人马,并带上新培养的小将军洪涛,一同‘杀’向了那个地方官的家。
别人都是倡导以理服人,可这位奇女子却喜欢以小皮鞭和人理论。
总之后来,马场顺利开建,没有任何人再有异议了。
且说当下。
来犯的敌袭已退,危机已除,众将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说什么也要稍微放松一下,要不然还叫过年吗?
戚景略一琢磨,心道:何不小酌怡情?
嗯,甚好!
于是,他便令军中的老厨子在帐内搭火烤羊,然后独邀赵明玉与己对饮。不过,他的此举乃属秘密偷喝,莫不能妻子让方若蛟知道。
“唉,咱这马蹄铁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才斟上了酒,戚景便一脸失望地叹道。
赵明玉闻言一怔,道:“哦?将军何出此言?”
“工部那边回信说,他们现在正忙于打造鲲鹏水师,目前无暇顾及咱们这种小军需,虽说这话没有明面拒绝,却也在暗示无能为力。”戚景解释说道。
不难看出,工部碍于国策压力,选择了丢小保大。
但是,马蹄铁对于战马来说,可谓是非常重要,这就犹如人之足履,不可或缺。赵明玉深喑养马之道,又怎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凝思了片刻,突然笑道:“戚将军何不向琼州的齐誉齐大人发出求助呢?依我看,他肯定会出手相帮的。”
“去求他?”戚景先是一怔,而后,便恍然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