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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回头,温知禾便预料到会看见谁,果不其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是温荷。
温知禾抱紧花束,打算离开,但这次温荷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拦在跟前,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心,以凝重又担忧的目光看她。
这里人多眼杂,温荷是打定她会顾及脸面,不会闹得太难堪。
温知禾也确实如他所愿,只能隐隐攒劲挣脱她的掌心。
“知禾,听说你搬出去住,交了个男朋友?”温荷低声问,语气不阴不阳。
温知禾未曾想她会这么问,手上的力度减了几分,但很快便从中扯出自己的手,面色平静:“你听谁说的?宋涟漪?”
温荷心知两个孩子不和睦,顿了顿,只道:“刚刚我碰见你的室友了,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你。”
“知禾,你年纪还轻,怎么可以随便和男人在外面同居?我连你男朋友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和你有关系吗?”温知禾冷声打断,音量渐高,“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盯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温知禾目光不偏斜,忽地笑了下:“宋涟漪打小报告,你还是很喜欢听信她的话,先入为主。”
“我二十了,已经不是十六岁,十二岁还要依仗你的小孩子了,我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也不认为必须告知你。”
温知禾箍紧怀里的向日葵,转挪步子,从后方离开。
温荷本想再阻挠,但温知禾走得极快,两辆掠过的自行车将她拦截,她只能看着温知禾渐行渐远。
脱离南区的公园进入密集的人群里,可迈开步子太小,温知禾也渐渐停下脚步,深吸口气。
其实温知禾还挺意外的,温荷作为多年全职在家的主妇,竟会愿意主动离开宋清风,三天两头来到燕北。但好像也不是没有由头,毕竟宋涟漪在这儿,她当妈的,来看看孩子也正常。
温知禾记得某次从温荷宋涟漪身边逃回宿舍,和她不对付的两个室友,一唱一和地阴阳她,说宋涟漪比她长得像亲妈;说有些人有娘生没娘养果然没教养。
她当时被刺痛到了吗?好像有吧,年纪轻,心气冲,但也不会去干架,抱着自己两千块淘来的二手电脑,去自习室的台阶坐了半个多钟头。
那半个钟头,她哭得整包纸都用完了,还是路过的学姐学妹为她提供的。
后来即便是满课,温知禾也不会留在宿舍一秒钟,宁愿夏天坐在窗边吹吹风,冬天裹着厚外套跑跑步。
温荷的每次出现,不论是真切的挂念,假意的关怀,总像梦魇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除了无措与僵硬,只剩撒谎被戳穿的后遗症。
“原来温知禾有妹妹啊?还说自己是独生女。”
“她妈妈看着挺和蔼可亲的,在家当全职主妇,哪儿像做警察的......”
“温知禾怎么老撒谎,有必要吗?我真搞不懂。”
隔着不算厚重的床帘,温知禾躺在床上,头回因为没有熟睡,没有耳塞耳机感到难堪。
她没有勇气辩驳,以他人的角度来看,她的刻意隐瞒与缅怀过去就是撒谎;她没有勇气出声,只能装作不在上铺,视线涣散地看着顶端的帘布。
那种别扭、难堪、尴尬、自卑......的诸多复杂情绪,宛如一团密密麻麻的扎实的棉花,挤在她胸腔里,令心脏动弹不得,呼吸困难,视线模糊。
打信息差怎么不算撒谎?为承托这可笑的“自尊心”而捏造不复存在的事,哪怕是曾经拥有的事实,被人诟病太过正常。
温荷离异再婚没错,想要维持新的婚姻而特意讨好丈夫、继女也没错,她没有做太过分的错事,但温知禾也不认为自己应该被忽视,被不公平对待。那些日复一日不起眼的日子里,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就像针扎入五脏六腑的每一处,即
便足够细微,也深入骨髓。
温荷不知从哪里借来的手机,又给她拨了两遍电话。
第二次看到那串号码,温知禾并不惊喜,反而有种彻骨的厌倦与羞耻。
她说不出太重的话,分明快要毕业,分明借手机的机主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温知禾就是知耻,给予了最后的体面,就把自己的手机关机了。
随便找间空教室坐着,没一会儿会有人来这里拍照。
温知禾百无聊赖,重启手机,通讯录里并没有什么可回复的消息。
她心态挺平和的,就是没由来的烦闷。
一时冲动下,她编辑了两条消息,发给贺?朝。
是控诉,在他看来也许会很幼稚。
温知禾盯着那一动不动的聊天记录,直到手指长摁发出去的气泡,才发觉已经过了撤回的时效。
手机熄屏,温知禾打算离开这间教室,刚抬头眼前又多了两个学生,穿着同样的学士服,腼腆地指了指外头:“你是温同学吧?有个领导找你。”
在校期间,温知禾曾因为举牌视频小火过,又还是博主,同届里确实小有名气,但不多。燕北大学人均卷王,遍地都是各方面的人才,所以她不认为大领导会特意找上她,除非他们口中的领导与她有渊源。
眼前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是刚才还在台上说祝词的领导,温知禾的记忆还不错,也能通过他身边人的只言片语里得知,这位是航空大学的院校代表,姓贺。
光是姓氏的相同点,温知禾便很快理清思路,明白他是贺家的人。
对待德高望重的领导、家中长辈,温知禾自会收拾好情绪,用最得体的模样应对。
人走后,关上门,只有自家人,说话也敞亮。
“阿朝现在人还在港城,事太忙,没来得及赶过来,就让我多照顾照顾你。刚才被人和事耽搁了一会儿,闲下来这才托人找你过来。”贺延明简单地说了来龙去脉,笑着眼角的皱纹更深,替她斟了杯茶,“这还是我作为他的伯伯,头回见你。”
温知禾乖顺道:“伯伯好。”
贺延明慈眉善目,一派和蔼可亲,即便是长辈领导,说话也风趣幽默,并不会给她施加太多压力。
他过会儿会与几个领导吃个饭叙叙旧,把她叫来既是想她一起,顺便……………庆祝她毕业快乐。
温知禾大为震撼,滴水不漏地婉拒了。虽然这种出席这种大场面,有利于进入更宽广的关系网,积攒深层次高段位的人脉,可她实在无福消受。
贺延明也没强求,在一盏茶的时间里,简单与她闲谈一二,便让人送她回家。
来接她的是家里的司机,温知禾坐在车里,旁边立着一捧向日葵,后备箱里竟也是满满的玫瑰。
毫无疑问,这是贺徵朝送的,但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旁边这捧向日葵,其实也是他送的。
一分钟前,陈笛向她主动负荆请罪,说是自己记错本科和研究生毕业典礼的时间,她要送的花束明天才到。
典礼结束,峰回路转,温知禾看眼旁边的花,想到后备箱的玫瑰,最终视线定格在没携去饭局的蛋糕,心里说不复杂是假的。
短指甲陷进掌心间,再看亮屏的手机里那两句控诉,温知禾的面颊微微发烫。
………………她就是太有羞耻心了。
贺徵朝明明答应过她要来,何况有事不能来,分明可以提前打通电话,发条短信。
温知禾轻咬下唇,手间的手机响动,屏幕里多了两条消息。
贺:【前夜给你发过消息,和你提前说明过情况,但你似乎并没有收到。】
贺:【花和蛋糕是托人送给你的,现在收到了吗?】
前夜......前夜她拉黑电话,屏蔽消息了。
温知禾怔忪,渐渐想通。
因为不占理,现在羞耻心更重了。
她没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只回三字:【收到了。】
【不开心?】
贺徵朝是秒回。
温知禾也很快回应,违心道:【没有。】
贺:【那电话是打不通,还是故意不接?】
无形的压迫感在攫取她的呼吸空间,温知禾沉默两秒,不敢不回,却又主动认错:【不想接。】
上方不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映入眼帘的是一通来电显示。
即使早有准备,温知禾的心也颤了下。
体温上升,手心出汗,逆流到额顶的血液敦促她面颊发烫,双唇干涩。她不反感这种感觉,甚至心跳加快,对此隐隐有期待感。
被管教,被训斥的期待。
温知禾闭眼吐出浑气,连接蓝牙耳机,点开了接听键。
“现在接我电话,肯理我了?”
入耳的男声磁性低沉,没有迂回的开场白,透着几分浅淡的温意,不论从声腔还是话语,都让人觉得是好好先生。
但刚才的压迫感不假,否则她的胸腔不会震颤到现在,这是贺徵朝一贯的习惯,先令她放松警惕,然后箍着脖颈一击命中,不论是言语周旋,还是床上。
温知禾既厌烦又喜爱他给的感觉,复杂的心绪萦绕胸口,她选择C选项,不回答。
贺徵朝没有过多盘缠于上个问题,接着问:“气我没来?”
她当然可以继续保持沉默,也可以说些好话迎合他,这是从前经常使用的套路,好让自己没那么难捱他的训诫。
但温知禾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如实说,他会怎么对她?不远万里回来,在她的手心、脚心、臀上掌掴吗?
或许她真的需要热烈的,火辣辣的感觉,好让自己舒坦些。
真的昏头了。
温知禾在心底对自己说,一鼓作气,对他坦言:“......是有点生气。”
她的声音低低软软的,透着浓厚的鼻音,像屋檐下雨后初歇,还未散去的郁热。
要学会坦诚,要伸舌头给他看,要舔舐自己的伤口、剥开自己的洞口、要一览无余,这是贺徵朝教会她的事情,而她做到了,闷声责问:
“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