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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知禾说自己忙是事实。
作为摄制组的导演,她需要控场,指挥整部电影里所有部门的人。
包括且不限于给演员说戏、调整拍摄机位、反馈灯光效果,精确到整个画面的树木能露出几颗、几秒钟,渺小到一只苍蝇是否要出现......
要做的工作繁杂又细微,因为电影每一分每一秒的镜头,都不允许浪费。
拍摄的时候当然可以多一些无用镜头,有时演员的临场发挥,或是突发状况,都能达到比原定设计好的脚本要出彩。
投入工作里,温知禾身上会有股劲劲儿的感觉,她并不会过多苛责工作人员,但也确实保持绝对的面无表情,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柔软,贺徵朝也是鲜少见到她这副强硬又锋利的模样。
她剪短头发,半扎起马尾扣在鸭舌帽下,质地偏软的衬衣发皱轻薄,遮不住她只穿吊带的细胳膊、细脖颈,被阳光照射过,那里被晒得通红,像浸润泉水的苹果。
异地隔空办公对贺徵朝而言不算难事,不过是无法抽身应酬,虽然没什么饭局需要他亲自出面。
这里依山傍水,风景还算优美,当做散心休假也未尝不可。
只是可惜这里的苍蝇太多。
百叶窗微微倾斜,与他的视线齐平,透过玻璃,贺徵朝能看见温知禾拿着卷棒,与小演员倾尽全力讲戏的情景。
她对偏小的未成年小孩会更温柔,会帮忙打理对方的头发,弥补家人无法陪同时的温暖;她对同龄同性保持平常心,也做到绝对的妥善,戏外的慰问品是用不完的卫生巾卫生棉条,组里有生理期孕期的姑娘,她会让对方恪守职责的同时多加休
养;
片场不是没有异性,数量大概占据剧组四分之一,年轻而适龄的男演员有两位。
她同样严肃对待,偶尔也会露出笑容,去摆动对方的面部肌肉、肢体。
已经足够亲近。
即使是工作。
职场上,贺徵朝鲜少注意合作伙伴的团队有多少人、男女是什么比例,浩浩荡荡的会议里,人头攒动,更是无法辨认,即便是需要虚与委蛇的人情宴会,他也无需记忆与自己攀谈的无用的人。
在这里的第四天,他倒是对整个剧组摸了个清,尤其那两个男演员。
贺徵朝放下咖啡,没什么情绪地想。
白天的戏拍到下午三四点收工,晚上还有场夜戏要补拍。
这一整天,温知禾喝了得有五瓶750ml的矿泉水,得亏膀胱还不错,否则她至少得跑一趟厕所。
夜戏是在七八点那阵拍,温知禾没回自己的小院子,领了盒饭就在帐篷底下吃。
她刚坐下,一抬头,恰好看到停在半山腰上,那辆极为明显的房车。
那是贺徵朝的房车,温知禾知道,她每天都能在恰当好的角度看见它。
剧组的人员不算多,这座农村虽然地势起伏大,但胜在辽阔、空闲房屋多,贺徵朝大可以住进这里最大的一间宅子,可他似乎并不愿意融入摄制组,或者说,是嫌弃农村。
本来有几个演员也是想住房车,经过温知禾的令行禁止,也就不了了之了。
摄制组里没有人能管得到贺徵朝头上,她也不行,毕竟他才是这儿的大老板。
一山不容二虎,有时候温知禾看见他停得正正好的房车,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片场有这么多人,她也不好真的与他绝交,毕竟贺徵朝需要她这妻子做摆设,她也需要他的身份来撑腰。“贺太太”的头衔,依旧是具金光闪闪的牌匾。
很多时候,温知禾都能感觉到他的监视。
他像暗中?伺的毒蛇,房车是盘踞的蛇身,窗户是鲜红的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不得不打起百倍精神去注意。有时他也放肆从容,让人架起遮阳伞,在伞下明晃晃地喝着红茶,俯瞰睥睨她。
她在工作,他在做什么,休假?盯梢?
温知禾倒是不知道,他居然会这么清闲。
忙归忙,和他吃饭、接触的机会不是不会有,但温知禾摒弃这一切机会,只要他不主动招惹。
相安无事的三天,像温水煮青蛙,温知禾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吃到的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滋味。
时间推移得越远,温知禾越是冷静,恨不得贺徵朝现在立刻马上走,总之他不会撤资停拍电影怎么都好。
她分明已经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去想东想西,他为什么还要接二连三放烟雾弹?
温知禾实在想不通,她花了一个晚上去清算他们可能通往的结局,每一个血淋淋的现实案例做参考,都让她望而却步,绝不妄想。
童话可以停在公主王子幸福生活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可不是。
也许需要时间。
也许过段时间,贺徵朝就会彻底对她失去兴趣,再维持不到半年的相敬如宾,一拍两散。
她会为了电影不胎死腹中顺利上映,稍微对他顺从些,但也就到这儿了。
在她胸腔左下方的那个位置,不应该为一个轻视自己、鄙薄自己的男人心动,可以是为电影,为房、为钱、为利,就是不能因为他,那样就太蠢了。
同样的错误只能犯一次。
吃完饭后,温知禾习惯绕着村子散步消消食。
她走的路径是较为偏僻的,一般人并不知道,所以温知禾很意外在溪边能碰巧遇上组里的一个男演员,傅嶂。
“温导。”
男人见她,有些慌忙地掸了掸衣摆,对她讪笑。
温知禾看得见他偷摸扔东西的举止,虽然隔了几步远的距离,也不难闻见空气里的烟草味。
她直戳要害:“抽烟了?”
傅嶂微顿,也不隐瞒,笑得更无奈:“抱歉,没忍住烟瘾,就来这儿抽了一根。”
农村到处是易燃点,若是不禁烟,万一有人乱扔烟头着火了可就受罪了。
不过组里大多是不抽烟的人,温知禾也就提了那么两嘴,没有完全禁止,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各自有分寸。
观傅嶂心虚的模样,温知禾笑了笑:“没事,也正常。”
“压力大的话抽两根也无所谓,多注意身体,毕竟抽烟还是挺伤身的。”
傅嶂略显意外,嗯了声,轻笑:“还是头回见你这么和善。”
“头回?”温知禾有些怪异,“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傅嶂不好说,唇角轻勾:“没什么,就稍微严肃些吧。”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他说着,从斜坡上来。
一米八的个子,比贺徵朝矮些,寸头蜜肤,长相偏硬汉,在电影里扮演的是女主那可有可无的初恋。
虽然可有可无,但温知禾也是往长相帅气那方面挑的,挺合她眼缘的。
温知禾看向溪边:“就随便逛逛。”
傅嶂若有所思:“需要陪么?感觉你最近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温知禾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望向他,倒也没否认,只扯唇轻笑。
视线蓦地在半空中交汇,对上女孩漂亮轻扬的笑眼,傅峰耳廓微热,也转过头,喉结滚动了下。
其实在见到温知禾第一眼时,傅是很惊艳的。
她太年轻也太漂亮,虽说娱乐圈里的美人不少见,但美女导演确实屈指可数,何况她的美是很突出的美。
美貌加上年轻又加上身份,很难不认为拍电影纯粹是玩儿票。傅嶂是科班毕业,但入圈三年以来,能接到的本子屈指可数,向他?出橄榄枝的大佬倒是不少,还有男有女。
他本来都想退圈了,谁料竟被温知禾一眼挑中。有戏拍是好事,哪怕是烂戏,进组以后,才幡然发觉,自己那是刻板印象。
只是可惜了。
“好可惜呀。
听到侧方传来的女声,傅嶂心头一跳,手中的烟盒险些没塞好。
“什么?”
温知禾指了指溪边,轻叹:“那里有一只卡脚的鸭子,好像死了还被野狗啃了。”
傅嶂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看见一具鸭子的死尸,随口附和:“是挺可惜。”
话音甫落,他听到温知禾说:“要是它没死没被野狗啃去,还能带回去炖鸭汤。”
“......“
“什么?”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开玩笑啦。”温知禾眨眼,扬起手臂,指了指电子表:“六点半了,该回去开工了。”
话题跳转得太快,片刻才反应过来:“好的。”
他亦步亦趋跟在温知禾身后,不自觉迈开步与她并肩同行。
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才回到片场。
刚才还和他谈笑风生的女孩,此刻似乎又换上雷厉风行的外衣,招呼着片场的人赶忙各就各位。
傅嶂是有场夜戏的,这会儿也得回去顺下剧本,以免到自己的戏拖后腿。
“人呢?怎么连轨道都没铺。”
温知禾看眼松散的群体,按着腰百般不解地问。
小雪也是刚打个盹儿急匆匆回来,她有些没醒神,整个人都懵懵的,手里的资料没拿稳,直接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温知禾轻叹,弯腰蹲下身帮她捡起来。
小雪小声说:“温姐,您不是说夜戏明天再拍吗?说是今晚天气预报有雨来着......”
温知禾微愣:“有吗?我没说过吧。”
看到经过的谢副导,温知禾把资料塞到小雪手里,赶忙小跑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谢副导就一副很惊喜的模样,拉着她的胳膊道:“温导,可算找到你了。”
“贺总派人传话说有事想和你谈谈,一直没找着你,你现在快去吧。”谢副导轻轻推搡她。
温知禾皱眉:“他找我……………”
后半段话温知禾没说出口,转而换个话题:“不是,我想问你,晚上的夜戏不拍了是怎么回事,我有说过晚上会变天吗?”
谢副导闻言讪笑了下,压低嗓音说耳语:“你要是不去找他,这天儿不变也得变。”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摊开说,别老憋在心里,你看贺老板不是主动来见你又找你么。”
相处个把月,温知禾私下是把谢副导当知心姐姐,谢副导也确实对她好,这类较为私密的话没少说过,不算僭越。
只是温知禾压根没料到在旁人眼里,她和贺徵朝竟是冷战的状态。
她双唇微微嗡动:“什么吵......”
“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况且这天儿确实要下雨,好在贺老板提醒。”谢副导又催促一声。
摄制组里的人对温知禾都很尊重,毕竟她一是资方妈妈,二又是导演,虽然工作时严肃得很,可私底下也平易近人,没人不喜欢她。所以谈起八卦,也只是往他俩有点小摩擦小吵架那方面想。
谢副导是结了婚的人,老公主内她主外,秉持着夫妻和睦最重要的观念,才干起这红娘的事。
温知禾就这样被她半推半搡地往山坡上走,有些来气却又不好对外人发作。
“我自己去,那那场戏………………”
话还没说完,谢副导举起手中的本子示意:“之后我会帮你协调,你先去吧。”
温知禾没话讲,扭头望向半山腰的房车,胸膛呼吸起伏略大。
她略略攥着拳头,一步步往上走。
天色晦暗,暮色四起,偶有电掣轰响,确实是有要下雨的倾向。
走到房车旁,温知禾其实不太想见贺徵朝,可她知道,倘若自己真不来,他很可能会用更强硬的手段,今天借用天气因素罢工夜戏,不过是他较为温和的提醒。
三天,似乎是他的耐心底线。
温知禾深深吁口气,不断做着头脑风暴,以至于心跳都不由加快。
她抬起手刚要拍房车的门,去不到一毫米的距离,车门砂轮便倏地划过,向旁侧推移。
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疏朗的面庞,他穿得休闲落拓,发丝半干,似乎是刚洗浴过,温知未能嗅到一丝水汽。
四目相视,她看到贺徵朝唇角微勾,向她伸手示意帮扶:“上来。”
温知禾没有去牵贺徵朝的手,就站在台阶下,仰头问:“你什么意思?“
她的双眼澄明至极,语调也很平静,人是仰着看他,但完全没有服从的意味。
包括见面第一句也是,完全的质问口吻。
贺徵朝双眼渐渐变深,唇边的笑意没敛,转而去托她的下巴。
温知禾本想躲开,可她动作没他快,贺徵朝的行为也强硬,直接以掌扣住她的后脖颈。
上身被迫前倾,温知禾下意识抓稳房车的扶手以牢固不稳的下盘。
四目距离拉近,贺徵朝半跪在台阶上,垂眼看她,低沉的轻笑像毒蛇吐信,舔舐耳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见见你,亲爱的。”
“丈夫见见自己的妻子,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