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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状似无意,那双眼却明亮,充满探究的意味。
贺徵朝不曾想过这道问题的标准答案,狭长的双眼微,思忖片刻才道:“是有。”
“但我很少见到这种不自量力的人。”
“......“
傲慢的男人。
温知禾咬了咬牙,接着问:“那你会怎么处理?”
“公司里就走人事部,应酬上我会明确拒绝。”
这番话明显正常得多,温知禾欲言又止,不知说什么,“哦”了一声:“那你还很正派。”
“称不上。”贺徵朝淡道,“这是最基本的道德标准。”
这倒也是。温知禾没话讲,沉默地看着他,想从他细微的表情里窥探点什么,但她只能看见他黑漆漆的瞳色。
无声的对视下,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变得格外显明,温知禾顿时没了困意,为破除尴尬,佯装打哈欠:“我困了。”
贺徵朝本打算再和她聊点什么,见窗外逐渐清亮的天色,没再盘缠,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晚安。”
关了灯,扣上挡光板,房车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许久没有同床共枕过,还是在这种较为拥挤、陌生的环境下,温知禾睡不着觉,脑内不可避免地思绪泛滥。
撕破一次脸,吵过一次架过后,温知禾无法否认,贺徵朝对她确实比以往更好。
他的承诺很诱人,他能道歉已经算是低头。
她怎么会不动心,只是她不敢而已,承诺只在说出口的那瞬是动听的。
莫名其妙上了他的房车,又稀里糊涂睡一觉,爽是很爽,但未免也太过草率。
温知禾有那么一点后悔,可心里占据更多的,还是纾解后的畅快。
她不由构建一个心安理得的幻想剧场,譬如她是富婆,躺在身边的是位很会伺候人的大白脸。但逐渐的,她又转换视角,想了更多,例如她给了这个大白脸有名无实的身份,供吃供住还送礼,因为一场误会,大白脸擅自跑远…………………
实话实说,她也会觉得这个大白脸不识趣,跑就跑,有什么所谓的,反正她有的是钱,找什么样的男人不行。
可事实上,她与贺徵朝的情况复杂得多了,许多事情她都难以理解。
揣度男人的想法没有任何意义。她无法靠近任何关于“爱”的答案,因为这太过虚无缥缈,太过主观臆断,人是没办法完全掌控另一人,哪怕是贺徵朝,牢牢抓住她的也仅仅因为她的电影需要依仗他发行上映。
他是一个擅长把砒霜、垃圾、毒药包装成糖浆蜜饯的男人,装出的百分温柔能有七分实意就已经算是不错的。
临睡前,温知禾给小雪发过消息,大概十点那阵子会回去。
她这一觉睡到十一点才被醒,还是被贺徵朝煎烤鸡蛋的声音吵醒的。
剧烈运动过后,说身体是被车碾过简直不要太贴切。
温知禾抬起胳膊,倒吸口气;挥动双腿,泪珠被逼了出来,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分钟,她才慢慢吞吞地坐起来,挪蹭到床榻边缘,低头一看,根本没有拖鞋。
贺徵朝看见床榻上的女孩,拆卸一双崭新的棉拖,放到台阶上:“午饭马上好,去洗漱一下。”
温知禾没有抬头看他,很闷地虚应一声,穿好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去昨晚的洗手间。
她刚站定盥洗台前,便听见贺徵朝说:“洗漱用品在镜子后面。”
温知禾尝试着从左边打开,没开成,去掀右边,果然看到崭新的一次性洗漱用品。
“找到了么?”外头又传来贺徵朝的声音。
温知禾一边拆卸一边含糊应付:“找到了。
贺徵朝将做好的午饭摆盘好端上桌,看眼腕表,听见外方的敲门声,去取了送来的纸袋。
温知禾刚擦完脸走出来,见贺徵朝拎着纸袋,有些怪异:“什么东西?”
“你助理送的衣服。”贺徵朝递给她,淡道:“现在去换,或者吃完饭再换。’
闻言,温知禾整个人都不好了,声音高扬几分:“你让小雪把我的衣服送过来?”
贺徵朝平静:“她不是你的生活助理?”
温知禾耳廓微红,一言难尽:“那你也不能随便越过我使唤她,而且......”
夜不归宿已经足够说明情况,可在微信上说明和让人身体力行地帮忙拿事后换洗衣服,根本就是两码事。
温知禾不喜欢被人知道自己的私生活,即便在燕北的时候,那些脏了的证据她也会自己提前做“销毁”。
贺徵朝完全没有她这些顾虑:“而且什么?”
?知禾懒得和他解释,拿了衣服便将起居室的推拉门关上,关得很响亮。
贺徵朝看得出她在置气,唇角轻扯。
不过会儿,温知禾就穿着细条纹白衬牛仔裤出来,她不忘低头整理皮革腰带,给白衬系上漂亮的蝴蝶结。
她的穿衣风格向来休闲清爽,衬衣牛仔裤是她最钟爱的款式,在贺徵朝的印象里,她就经常这么穿,偏日系。
贺徵朝把最后搭配好的橙汁放到桌上,宣告午饭可以享用。
虽然刚才没理他,直接摔门换衣服,但现在温知禾摸着昨晚被榨干的小腹,享用起他做的午饭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贺徵朝做的午餐是很经典的白人饭,面包片火腿蛋卷蔬菜,营养十分均衡,温知禾在他这里就没吃过什么重油重盐的食物,虽然喜欢辣口,但吃惯了他做的饭,还挺喜欢这类清淡餐食。
相处半年,无法否认,因为同床共枕过数次,在各类激素的影响下,他们已经做到饮食习惯、作息规律是同步且契合的。
温知禾想,或许贺徵朝是念旧的,守序的,所以绝不允许她提前抽身离开。
她低头咬火腿肠,贺徵朝看她翘边的短发,起身越到身后,挑出手腕上的皮筋,替她扎起半辫。
他做这种事总是分外熟稔,包括且不限于帮她吹头发扎辫子;帮她擦脚趾头剪指甲;帮她清洁口腔卫生。
没有人能比他更周到,即便她只和他做过,享受过他一个人的aftercare。
但这种事后处理,更像是他为清理自己最挚爱的眼镜,反正不一定是真的爱护她这个人。
做过一次爱,荷尔蒙的重燃会令她的身体由衷地喜欢他,彻底苏醒后,被他触碰头皮发丝,温知禾不由起了点食髓知味的感觉。
如果现在贺?朝让她敞开腿,一边做一边吃,她兴许是会同意的。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等你吃完饭后我就会走。”贺徵朝的嗓音从顶端落下,他扎好辫子,替她松了松两边的头发,按着她的肩俯身问:“不送送我么?”
温知禾被他扰得耳根痒,耸肩撇开他的手:“......我才不要。
贺徵朝看眼她吃得半剩的餐盘,语气轻缓:“吃干抹净也不送行?”
温知禾耳朵红得滴血:“你胡说什么………………”
“还没吃够?”贺徵朝垂眼,淡道。
温知禾都快被气饱了,本不宽敞的胃口更是翻江倒海,她放下勺子,推给他,瞪眼:“吃完了。”
贺徵朝拾起餐盘,又听她闷声斥:“不送。
贺徵朝眯起双眼,轻叹着点点头:“嗯,很好。”
“但你应该清楚,温知禾,下次我就不一定有时间主动来这儿找你。”
他边说着,边把那些残羹剩饭倒进垃圾桶里,挑开水龙头的扳手,冲洗她用过的饭碗。
是一句带有警告意味的狠话,温知禾听得出来,但看着他这行云流水般的收拾动作,总有种诡异的反差感。
温知禾停滞晃荡的双腿,不以为意:“你爱来不来,我还不欢迎你。”
她不知自己哪来的底气和他呛,反正她不想顺遂他的心意,都撕破脸了,还在乎什么。
贺徵朝唇角轻扯,拭干手上的水渍,语气难辨情绪:“这么有本事。
温知禾抬眼看他,“嗯”了声:“你也说了,我现在明面上还是你的妻子,你总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随便叫停一个项目,还是你老婆的项目。”
她转过身,脚尖轻轻抵了抵他的西装裤,一下又一下,和她慢慢血液回流的心跳鼓点一致。
贺徵朝眼底外涸某种深意,胸腔轻颤:“是,我还得靠这电影抓牢你。”
他抬手,握住刚才亲自绑起的小马尾,没太用力,但温知禾能明显感觉到马尾因压力下坠。
贺徵朝的话贴耳淌下:“你要不拍了,跑到天涯海角去,我还怎么找到你。”
温知禾对此心知肚明,也不是头回听他说这种话,但这太过突然,就像干燥山林里突然燎起的山火,总会令人震惊。
她越发笃定某种想法。
温知禾缓缓吐息,冲他微笑:“所以我要赶快拍完,早点摆脱你。”
贺徵朝不置可否,唇边的笑意敛了几分:“不怕我让人故意压着不给发行?”
是压片而不是喊停。后者比前者严重,但前者明显是贺徵朝能赶出来的事。
温知禾的心凉了几分,反唇相讥:“这是你追我的手段吗?贺先生。”
“你可以认为是一种提醒,亲爱的。”贺徵朝轻叹,抚了抚她的头,“这是我非到万不得已才会做的事。”
“因为我舍不得你,明白吗?”
温知禾冷冷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贺徵朝看了会儿,俯身亲吻她。
湿热的吻剜过唇畔,温知禾心头轻颤,以掌推开他的面庞。
她很用力,完全是扇巴掌的力度,一下没推开,两下三下。
清脆的啪啪声落下,贺徵朝反倒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很轻缓地从唇角的左边吹到右边,不忘去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温知禾上身支撑不住向后倾倒,在她即将要落到墙壁上时,贺徵朝又用手箍紧她的后腰。
热意从唇边一直蔓延到下颌、脖颈,直至他即将吻到领口之下,温知禾心脏要跳出来:“这就是你说的会尊重我?骗子!流氓!”
她努力挣脱出他的掌心,另一只得空的手不断捶打他的肩膀。
听到她语气里浓厚的哭腔,贺徵朝在她胸膛轻呵一息,抬眉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不想走之前再做一次?”
温知禾呼吸暂缓一拍,面色怔忪。
她当然能感觉到,被凿开过的洞口,正流出汨汨的涎水。
可她怎么能承认。
“我尊重你,温知禾。”贺徵朝整理起她凌乱的衣领,眸色昏沉,“但我要走了。”
他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昨晚撞击时说过;睡前说过;现在又说一遍。
说是改正不告而别的错误,可温知禾却觉得他疯了。
或者说,是她疯了,为一己私欲招惹了一个变态,为看不清的温柔陷阱喜欢上这种变态。
她可以顺从他,好让自己舒坦些,以免他再做骇人的事。
可温知禾就是不想顺从。
“我为什么要送你?”温知禾深吸口气,用手背抹去唇边的水渍,“你来这里害我发烧,莫名其妙耽误我拍摄,我还要感谢你吗?”
“你不会以为我们已经重归于好了,就因为我和你上了一次床。”
“那只能说明我确实很喜欢你,喜欢你的身体,你的技术也还不错,值得被你舔一回。”
很粗鄙的话,从前只有贺徵朝说得出口,温知禾耻于这么表达,因为每一次都是被他引导着吐露。
她冷眼睇着他,胸腔起伏很大,情感也非常充沛,眼角已经不自觉泛酸。
她能感觉到贺徵朝慢慢松懈的力度,于是趁机踩到他膝边的地板,越过他。
“如果你说的是气话。
后方传来他的声音,温知禾下意识回头,浑身透着警惕。
贺徵朝被扇打过的侧脸是有些红,却遮不住他压人的气度,反倒增添几分阴冷。
面对面,贺徵朝又重复:“如果你说的是气话,我可以不当真。”
“不想送行也好。”贺徵朝沉沉看着她,展臂淡道:“过来抱一下。”
放到之前,温知禾或许会去抱抱他。
可她想要被抱的时候,他做什么了?
温知禾静默着站在原地,腿窝还在钝痛地发涩。
视线越过贺徵朝的肩边,她看到一条被高高挂起的紫色蕾丝内裤,是她昨天穿着被他揉过的那条,居然就那么明晃晃的出现在那里。
温知禾耳畔嗡嗡发鸣,额顶涌上晕厥的冲动:“把那个取下来还给我。”
“什么?”
温知禾指向高处,正色厉声:“你挂在上面的内裤,给我取下来。”
昨晚的事像断了片,但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她很清楚,是贺徵朝脱掉她的内裤,放到盥洗台里帮她洗干净的。
她才不会感谢他,分明这里有烘干机,他还非要挂起来。
“还是湿的。”贺徵朝静默片刻说道:“你要怎么带回去?“
还问这种话!
温知禾心里更加负气:“用你管?我就算扔进垃圾桶里,也好过被你挂起来!”
贺徵朝忽地哼笑一声:“嗯,有长进了,三千元一条的都舍得扔掉了。”
温知禾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攥了攥手心,也不管那三千元的内裤了,转身就去拧门。
只在这里睡过一晚,温知禾哪里知道房车的构造,这门把也是罕见得很,不是寻常款式,不论她怎么去,去推,它都纹丝不动。
落在门窗上的身影被更庞大的轮廓覆盖,贺徵朝从身后抱住她,不断地收束,近乎要将她融入身体里。
“松开我,贺微朝!”
温知禾奋力挣扎着,手臂伸展不开,反而越来越箍紧,她有些无力,声音软了下来:“快给我开门,你放我走行不行………………”
贺徵朝深深吸了口气,埋在她肩窝又叹:“连抱一下都不肯。”
从重逢到现在,温知禾基本没给过他好脸色,总是竖起身上的倒刺,拒绝他,将他往外推。
他本以为过了这晚,他们的关系会和好如初,但温知禾告诉他,并不会。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分明该解释的事情都解释了,该做的承诺也做了。
怀里的女孩渐渐失去力气没了抵抗,过了许久,贺徵朝才慢慢松开她。
拇指按上指纹锁,咔哒一声,房车的门开了。
下一秒,?知禾像找不住的雾气一样,转瞬脱离了他的拥抱。
她站在台阶下面,与他隔开一人的距离,没有急着离开,回头眺向他。
那张脸写满了警惕,不快,以及一些如释重负,就好像从始至终,他都在做一些强迫她的事,令她心情不佳。
贺徵朝无法否认,某些方面他确实带了些强制的手段,许多事情只要他想做,他便直接去做,不会太顾及外人的看法。
温知禾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触犯他的底线,她不乖不听话,可他即便生气,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自从她走后,他的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空虚又干涸,所以他找到她,想将她极力塞回那里。
贺徵朝深深地看着她,嗓音又和缓了下来:“还在生我气?”
他总是如此,摆出温和斯文好好先生的模样佯装诱哄,温知禾才不吃这套,匀了回气,平静反驳:“事实上,我并没有。”
“我是烦你,你知道吗?我只是厌烦像以前那样讨好你。”
“你觉得我在生你的气,会不会是因为我以前装得太好,太过低声下气,太过迎合你?”温知禾看着他,并非是问话,以自问自答的口吻不迭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在床上被你掌掴被你束缚也能无条件服从你的女人;依仗你由你撑腰才能
拉到资源拍出电影的野路子;靠着你给的碎金碎银过活的穷人?”
“我不否认事实是这样,我也不否认你对我的好,即便有目的。”
“我同样也带着目的,所以我会在床上缟潮的时候说好喜欢你,在你给我花钱的时候说爱你。”
“你为什么会认为那就是真实的我。”温知禾站在风里,发尾轻扬,拂过她直视的双眼,“分明你对我说的每一句好话,都掺杂欺骗,不是吗?“
“我不会送你的,这里没有观众。”
温知禾挪步,很轻地说了句:“再见。”
她走得干脆,甚至没换鞋,疾步往下坡走。
贺徵朝本可以拦住她,只要他想。
但他并没有作为。
天气晴朗,阳光刺眼,贺徵朝站在门口许久,竟感觉不到一丝燥热。
回程的路途,房车由专人开返,贺徵朝没有下车,就坐在沙发上,静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葱郁杂乱的山林轮换为整齐排列有序的树木,再到高大挺拔的建筑,距离温知禾所在地越发遥远。
这没什么可惜的,她人就在那里,也跑不到哪里去。
住在乡下没那么舒坦,数不尽的虫蚁会乱窜进室内;烦扰的蝉声会不分昼夜地喧嚣;物资匮乏难以补给;耽误工作也称不上散心。
而他在这里住了整整四天四夜,为了见到她,与她解释,甚至是求婚。不论从自身角度出发,还是换位为她考虑,贺徵朝都认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
但她真实地向他剖白,她不喜欢他,甚至是厌烦他。
真实的她穿着廉价至极的衬衫牛仔裤,被烈日晒得皮肤泛红冒痘,被蚊子咬得腿上是包,是粗野的,平庸的,可被替代的女孩,无法否认有一丝吸引人的生命力,难以再现的假意笑容也奢侈可爱,熟睡时的不自觉拥抱是温馨柔软的。
这并不难找,再找一个更听话的妻子也无可厚非。
沉没成本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厚,他们之间也没有太深刻的感情。
贺徵朝颔首抹了把脸,轻哂。
他不知自己在车上坐了多久,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
温知禾脱下以后由他洗净的贴身衣物已经干透了,扔进垃圾桶或许是它最好的归宿。
贺徵朝却面无表情鬼使神差地取下它,叠得方正,放进口袋里。
他想,自己也许是顾虑到贴身衣物放在外面并不妥当,所以才这么做。
至于再来找这个小没良心的......他大抵是不会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