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拿着手机给祁司北发消息。
问他有没有淋雨,有没有回家。
有没有一点点记得她。
2015年,杭南中学八月高一新生军训。
林雨娇在军训结业那一天高烧到三十八度,班主任不得不批准她请假回家。
这几天生意不好,蔬菜大把大把卖不出去烂掉,葛雯还在菜市场忙碌。林雨娇开门回到家,才发现林中敏回家休息。
屋里熏天的酒气,散落一地的烟头。林雨娇高烧到呼吸滚烫,仍然默不作声拿了扫把,把地上扫干净。
“嫌弃我?”林中敏闷声闷气,一脚踹在茶几上。
“你喝多了......”后半句话还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摔到了地上。
“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别上学了,早点去赚钱......”
“我赚了钱也不给你用。”
林雨娇忍着疼,用尽一切力气爬到自己房间死死关上门。门外不知道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的响声,一片狼藉,林中敏踹着门让她滚出来把话说清楚。
林雨娇倚着门,擦了擦眼睛。
手机屏幕不停闪烁,点开才发现是新认识的高中同桌宋嘉善,给她发微信消息。
宋嘉善:今天军训结业晚会好多节目,你不在真是太可惜了。
宋嘉善:我给你全程录视频。
宋嘉善一连发过来好几个视频,最后一个视频,手明显拍的特别晃。
宋嘉善:我好像在看大明星演唱会啊!
林雨娇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点开视频。
台上的人看起来跟他们同一届,也是高一军训新生,身上迷彩服衬得整个人宽肩窄腰。
随性握着话筒,最在舞台边上。
台下一片漆黑的夜色,所有人开着手机手电筒,像是一片明亮的星星海,在夏天的晚风里晃动。
聚光灯下坐在舞台边边上的人,还没经历变声期,声音清亮游刃有余。
唱的是周杰伦的《等你下课》。
“躺在你学校的操场看星空,
教室里的灯还亮着你没走。”
十六岁的年纪唱情歌,连暗恋都唱得意气风发,坦坦荡荡。
台下全是欢呼声和尖叫。
林雨娇就这么坐在灰暗的房间里,一门之隔,是林中敏在客厅发酒疯。四周夜色黑暗,只有手机屏幕是唯一的光亮。
第一次看见祁司北,她坐在一片狼藉的十六岁里。
那个在军训结业晚会上,面对校领导和全校同学,在一众气氛紧张到不行的演出里,敢随意坐在舞台边上唱情歌的少年。
后来很多年以后,她在书里读到一句话。
“以后就算隔着千山万水,我也始终记得见你的第一面”。
没有人能忘掉当年意气风发,一头黑发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唱情歌的少年。
风光,耀眼,无可替代。
-
林雨娇最后是被一阵接着一阵刺耳车喇叭声音吵醒的。
“醒醒了,赶快下车。”也许是她一直在后排睡着,差点耽误了发车时间,司机的态度不是很好。一边按着喇叭,一边回头训斥。
她连声道歉,跳下车站在上禾路的公交车站牌下,揉了揉睡太久发红的眼睛。
大雨变成了小雨,淅淅沥沥滴落在沿街的梧桐树叶上,淋湿了路边停着的电瓶车,这些电瓶车大多是住在这些老楼里的居民的。
林雨娇只记得自己准备期末复习考试太累,在公交车上做了数不清个梦,唯一记得那个还特别真实,是给祁司北发了消息。
心一颤,从包里飞快打开手机。一条在四十分钟之前发出去的微信消息赫然映入眼帘。
林雨娇:你有没有淋雨。
不是梦,是她真发出去了。
手机亮了一下。
他只回了两个字:没有。
她蹲在雨地里一脸懊悔,轻轻拍了拍额头,知道自己当时困迷糊了,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想撤回早就来不及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候,一点都不像她这样沉默安静的人平时会说出来的话。
李竹在学校回宿舍发现她走了以后,还特意打电话过来。
“雨下好大,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走了。我还有伞能送你到车站。”
“没关系。”上禾路雨夜空气潮湿,林雨娇撑着陌生的伞还在窘迫。
“怎么没关系呢,别看夏天了,这么大的暴雨淋了肯定感冒。”李竹数落她,“怎么会有人傻到不撑伞淋雨啊。”
也是,怎么会有人傻到不撑伞淋雨。
挂了电话,风吹动梧桐树下的水珠,砸在她的衬衫上。
很凉。
夜过十点,上禾路窄巷口里停满了小吃摊子,下了夜班的工人聚集在巷子里买夜宵。
墙壁上贴着各种各样房屋出租,水电维修之类的广告,因为风吹日晒,纸张破烂,但每天都有新的广告纸一张张覆盖上去。
“尝一尝看一看,十块三串的烤鱿鱼。”坐在马扎上的中年女人仰着脖子叫卖。
铁板滋滋冒出混杂着孜然和辣椒粉的油。
她低着伞经过那些夜宵摊,擦肩而过来买吃的人群,霉味的小巷里弥漫着油烟味。
雨是突然变大的。路边的排水沟里流水声哗哗。
林雨娇抬起伞,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手抓饼摊位前那块红色的招牌。
眼睛一下子诧异瞪大了。
她看到了招牌旁边站着的那个人。
雨雾弥散。祁司北背着黑色的单肩包,看样子也是刚回来,身上那件无袖背心几乎湿透了。一只手还提着一堆夜宵。
抱着手,微微弯腰,费力想钻进摊位上的那把大伞下躲雨。
却因为实在太高,半个身子仍可怜兮兮在大雨里。
摊手抓饼的老奶奶一边撒着葱花香菜,一边看着他喋喋不休:“下这么大雨,怎么不知道带个伞。”
“不碍事。”他掸了掸烟灰,别过脸笑得离经叛道,“快到家了。”
修长的手指拧着衣摆,往下淌着雨水。
“家就在附近,怎么不喊老婆孩子过来送伞。”卖手抓饼的老奶奶给他装好,训孙子似的继续训斥。
她老花眼,其实看不太清祁司北的脸。只依稀知道自己摊位前站着一个很高的男人。
“你也老糊涂了,他看起来二十刚出头吧,哪来的老婆孩子。”隔壁卖烧烤的阿姨笑到直不起腰,“这个年纪,还在念书吧,长这么出众,你刚才站巷口阿姨就看到你了。学校里小姑娘的情书都收不过来了吧。”
老奶奶愣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祁司北那张年轻的脸。
祁司北没动,就这么勾勾唇,站着让老人看清楚。
手机的微信付款页面放在手底下,多按了一个零。
“阿婆。”他接过手抓饼,站在雨里低头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