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前几日就吩咐下面的人,将一应物件备下,今儿个世子刚接您去灯会,管事就带着我们忙活了起来……”迎雪自顾自兴奋地说着,一回头瞧见宋南姝面上并未显露喜色,试探着问道,“少夫人,是奴婢们哪里没有准备好吗?”
“东西都撤了吧。”宋南姝语罢转头去了暖阁。
迎雪看向一直陪在宋南姝身边的迎春:“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和世子爷吵嘴了?不应该啊……我们少夫人性子是最和顺的,这些年都未曾和世子爷大声说话过!迎春今日你陪着少夫人外出是发生了什么事?世子爷呢?怎么也没陪少夫人一起回来?”
提起这事儿迎春心里就堵得慌:“世子爷找了这么些年的那位姜姑娘回来了!”
迎春刚说完,迎秋的脑袋就挤到迎雪和迎春中间,双眸圆睁:“姜姑娘?姜尚书家那个丢了六年的嫡女姜姑娘?”
“不是她还有谁!”迎春心里一肚子火,眼泪不住往外涌,“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世子爷决定踏踏实实和咱们姑娘过日子的时候回来!”
迎春哽咽的话声,从暖阁未关严实的青琐窗棂传到宋南姝的耳中。
她坐在桌案前,盯着火光摇曳的灯盏出神。
她相信,在姜箬璃突然回来之前,柳云珩是真心实意想同她好好过日子的。
可刚才,柳云珩抱住姜箬璃时的表情惊喜又惶恐,她知道柳云珩是放不下姜箬璃的。
总是要离开侯府的,不如有自知之明些,早早和离给姜箬璃腾位置,还能保住自己的尊严和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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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姜箬璃,柳云珩便急急来了碧苍院。
明明心底着急见宋南姝,可到了院门口,看到红绸和喜字都被撤去,他一时间竟踌躇着不敢进门。
当初姜箬璃失踪,他整个人就如死了一般。
是宋南姝陪在他的身边,让他慢慢活了过来。
这些年,他看得见宋南姝对他的付出,他心不是石头做的,自然会心动。
如果说当初的姜箬璃,承载了他少年时最纯真的满腔热烈。
那么如今的宋南姝,便是患难与共后的日久生情,只要她在身旁便无比安心踏实。
今日姻缘树下许诺共白首时,他是真心的。
只是,姜箬璃突然回来,让他措手不及。
乱了他的心,也乱了他对往后余生的打算。
他不想负了宋南姝,但更不能负了为他抛弃一切回来的姜箬璃。
所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宋南姝。
迎雪端着铜盆打帘从耳房出来,瞧见立在院门前满腹官司的柳云珩,惊喜唤了一声:“世子爷……”
柳云珩敛了眼底,语声清浅:“少夫人可睡下了?”
“未曾,少夫人说世子爷今夜肯定会过来,正等着您呢!”迎雪眼角眉梢压不住喜意,连忙给柳云珩打帘,“世子爷,请……”
柳云珩攥紧藏在袖中的手,往屋内走,掌心是一层细汗。
迎秋立在檐下,敷衍对柳云珩行了一礼,又偷偷对柳云珩翻了个白眼,这柳云珩根本就配不上他们家姑娘。
屋内,宋南姝刚放下笔,柳云珩便已经进来。
给柳云珩打帘的迎雪体贴替两人关上门,让其他婢子婆子都先退下,免得扰了他们世子和世子夫人温存,她则守在门外等候吩咐。
“安顿好姜姑娘了?”宋南姝轻声问道。
“嗯,阿璃哭累了,睡了。”柳云珩穿过垂帷走了过来,面露歉意,“今日,你可有受伤?”
“未曾。”宋南姝放下衣袖掩住皓腕上的擦伤。
柳云珩点了点头,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随口一问:“在写什么?”
“和离书。”宋南姝脸上没什么情绪,她将和离书递给柳云珩,平静叙述后续安排,“母亲那边……侯夫人那边原就不喜欢我,又很喜欢姜姑娘,若是知道我们成亲多年无子是因从未圆房,想来是很愿意成全你和的姜姑娘的。”
既然要和柳云珩和离,宋南姝自是不能再称柳云珩的娘亲为母亲。
听到和离二字,柳云珩脑子嗡一声。
来的路上,他想过和宋南姝提娶平妻之事,想过宋南姝如果不答应他该如何劝,但从未想过和离。
柳云珩虽是男子,却知道这世道对女子有多苛刻,和离之后宋南姝还怎么做人?
当初年少不懂事,只想着假成亲便能继续寻姜箬璃,一点也没考虑宋南姝的名声和处境,他已经很对不起宋南姝了。
若是京中人知道姜箬璃一回来,他就立刻同宋南姝和离,宋南姝日后如何在京都立足?
“姜家那边……”宋南姝提起姜家声音顿了顿,接着说,“姜家要是知道,你与我是假成亲,知道你一直为姜姑娘守身如玉,定会答应姜姑娘嫁你。京中其他人更不必说,早年你和姜姑娘便是人人艳羡的佳侣,这次姜姑娘回来,你们也算是金石为开得偿所愿。”
看着冷静安排后面事宜的宋南姝,柳云珩心口像被什么堵住,越来越不舒坦。
就好像,他在宋南姝心里可有可无一般。
他想问宋南姝,他柳云珩在她心里算什么?
想问宋南姝是不是从未在乎过他,是不是如果四年……随便什么人要与她成亲,她都会答应。
可看着宋南姝漠然的表情,他问不出口。
“那你呢?”柳云珩问,似有嘲弄的之意,“别人都安排好了,你打算如何安排你?”
宋南姝抿住唇,事发突然,她一时间的确没想到如何安排自己。
“你早已和远在晋阳的宋家闹翻,又并非宋家亲女,所以宋家你回不去!沈尚书不是你亲舅父,你也不会去沈家,姜家你更不会去……”柳云珩定定望着宋南姝,毫不留情揭开她的疮疤,“你离开候府还能去哪儿?”
是啊,她还能去哪儿……
隔着摇曳烛火,宋南姝与柳云珩对视,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眼眶也酸胀难受。
宋南姝浅浅勾唇,将手中的和离书放在花黄梨木的桌案上:“天下之大,难不成还容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