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这是通知,并不是商议。
她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最后一句……拉近沈尚书和姜大人关系做铺垫。
“你要明白,与柳云珩和离之后,你二嫁背负骂名,会连累我们整个沈家!所以和离二字……我就只当你说气话!”
似是怕宋南姝还是一心要和离,沈夫人又道:“当初你舅舅带你回京,是为了谢你保住你母亲清誉和书砚,担心他前脚离开宋府,后脚宋家人就要了你的性命!你舅舅救你一命……不指望你知恩图报,至少也别连累我们沈家!”
宋南姝垂着眸子静静听着,不反驳也不开口。
沈夫人瞧着宋南姝这副样子,心里是有气的。
记得丈夫初次带宋南姝时,宋南姝为母守孝,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鸦羽般的青丝用白玉簪子挽住,精雕细琢的眉眼,如云端琉璃般不染纤尘的气质,着实是让沈夫人惊艳了一把。
那时,沈夫人就在心里估量着宋南姝的价值,想着将这样的姝色养在府里,将来把宋南姝嫁给有价值的人,能在丈夫仕途上提供助力。
大不了将来陪上丰厚的嫁妆。
后来,沈夫人都瞧好了人家,谁知宋南姝转头就嫁给了柳云珩。
宋南姝抬头,还没开口说话,沈夫人便一锤定音:“这是我的意思,也是你舅舅的意思,你照做就是,我已让秦嬷嬷去和你婆母派来的那个嬷嬷说清楚,你回去吧!”
沈夫人端起茶杯,已是送客之意。
宋南姝却未动,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沈夫人不悦。
“南姝虽不在朝堂,却也知道,自新皇登基以来,后位空虚。立后之争,愈演愈烈。姜姑娘的父亲作为礼部尚书,他说话的分量举足轻重。”
宋南姝道出今日沈夫人唤她前来的真实意图:“这,才是舅母今日对我软硬兼施,逼迫我同意世子爷娶平妻的因由。”
沈夫人眉心狠狠一跳,倒是小看宋南姝了。
“舅母口中所谓,要柳家承诺来日世子爷袭爵,只能让我做独一无二的侯夫人,也不过是可以商榷的筹码!真到了立后的紧要关口,舅舅便会以安远侯夫人的位置做交换,请姜尚书支持娴妃为后。”宋南姝声音不急不缓,唇角带着讥笑,“舅母,南姝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沈家的算计,她一清二楚。
沈夫人的算盘打得再好,也是无用的。
沈夫人倒是没有低估姜箬璃在姜家人心中的地位。
但沈夫人不知道,宋南姝是姜家的亲生女儿。
除非她和柳云珩和离,不然姜家绝不会将姜箬璃嫁入安远侯府。
不过,她不打算告诉沈夫人。
毕竟,沈夫人一贯会算计,若是让她知道她是姜家的亲生女儿,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波澜。
沈夫人也冷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这宋南姝竟是一只藏起锋利爪子的猫啊!
“你想如何?”沈夫人问。
“听说,舅母的陪嫁中,有祖上传下来可解万毒的丹药,就是传说中已经失传的定魂丹,这丹药对阿砚来说,便是救命仙丹,我想为阿砚求一枚。”
沈夫人用力攥住手边黄花梨木小几边缘,眸色沉沉:“定魂丹是什么?我倒是从未听说过……”
那定魂丹,是沈夫人母亲传给她的,是保命之药。
看到沈夫人这反应,宋南姝心倒是稳了。
果然,她派出去的人没查错,定魂丹沈夫人这里真的有。
“那药是舅母的母亲,在您成亲那年传给您的,拢共四枚,听说舅母生嫣儿表妹时难产,您身边的秦嬷嬷死马当活马医,给您喂过一枚!外祖父被斩首,舅父流放时……舅母您给了舅舅用了一枚。”
宋南姝知道得这么清楚,沈夫人知道再否认也没意思,唇挑凉薄:“你心倒是大的很……”
“总不能,委屈都让我受了,好处都是别人拿了!”宋南姝眉目浅笑,“舅母一向心疼我和阿砚,想必不会眼睁睁看着阿砚去死,也不会让我白白受委屈。”
见沈夫人身体靠向背后团枕,抬眉嗤笑:“别说我没有这丹药,就是有……给你也不见得能助娴妃娘娘登后位,还不如进献皇家。”
“舅母是个聪明人,若是皇家知道您这里有定魂丹,您怕是……一枚都保不住。”
宋南姝笑盈盈望着沈夫人,目光澄澈透亮,没由来的让沈夫人脊背生寒。
眼前的宋南姝,就像一向温顺的猫,终于亮出了锋利无比的爪牙。
“我能知道舅母原有四枚,用掉了两枚。”宋南姝视线落在沈夫人的腕间,“舅母自从生下嫣儿表妹之后,已经多年不敢请太医了吧!听说那定魂丹可解万毒,寻常人服用一颗……可保此生百毒不侵。”
宋南姝已亮出刀子,明晃晃威胁。
“皇家若是知道您手中有定魂丹,派太医给您诊个脉。或是,给您灌个毒,试一试!舅母的定魂丹,还能保住吗?”宋南姝笑容明丽。
沈夫人故作镇定:“呵,即便我曾经用过定魂丹又能怎么样?早年生产我是服用过,可已经吞下腹十几年,皇家难不成还能逼我吐出来?”
听到沈夫人承认,宋南姝心绪越发平静。
她轻轻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风淡云轻开口:“听说,没有了定魂丹,服用过定魂丹之人的血也是可以解百毒的,只是效果不如那么好!”
沈夫人冷笑:“无稽之谈!你以为你这么说皇家就会信?”
宋南姝含笑望着沈夫人阴沉的眸,倒是端起了茶杯:“皇家信不信的,且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只需放出风去,我又不必担责。”
宋南姝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反倒让沈夫人毛骨悚然。
“舅母,我只求一枚。”宋南姝搁下茶杯,也软下语气,“阿砚是舅舅唯一的亲外甥,我求药也是为了救阿砚,舅母若肯赐药,我与阿砚定会感激舅母一生,他日舅母有所求,我姐弟二人也必会尽力。”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宋南姝比安远侯夫人和沈夫人用得更得心应手。
虽未至晌午,然天气渐热。
屋外的蝉鸣一声接一声,吵得人心中生躁。
宋南姝和沈夫人,沉默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