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宝书网】 lzbao.net,更新快,无弹窗!
了两句,她那时心念一动,便向琴师学琴。
可惜天赋不佳,弹不出那位琴师所演令听者忘却凡俗之事的行云流水。
学了一段时间,自问弹得熟稔了,即墨浔让琴师评一评怎么样,琴师却说,娘娘心事重,弹起曲子,指法固然都至臻至善了,牵挂多,欲念重,曲则滞涩沉重。
那时,即墨浔在旁边,微微诧异:“欲念重?”他笑了笑,“朕这位爱妃,性子淡如流水,琴师这话,说得不对。”
稚陵在琴案前跪坐下。
往日每每幻想她弹琴之时,即墨浔会无声地出现在她身旁,并告诉她,他早早来了,只为听完曲子,没有出声。
这幻想至今都还是幻想。
所以,后来他不来承明殿的时候,她不怎么弹琴,才晓得琴师所言非虚,她其实每一举动,多是有功利心,何尝不是欲念太重?
她抬手拨了拨弦,想着,程绣若是承宠……恐怕日后,定是皇后之位的劲敌了。她的父亲手握重兵,即墨浔若想出兵南下,少不得要调动他手中的兵马。
若旁人做了皇后,她该怎么办?她就再无法做他的妻子,永远算不上他认可的“家人”。
他们葬在宜陵,她这一生,就再也再也无法出宫去祭拜他们。
况且,只有做了皇后,才能依照为皇后的父兄封侯、母亲追封的惯例,她可以让他们迁葬在上京城,她……
琴弦铮的一声,猛地断裂,震得她指尖发疼,本来早间烫伤就没有好全,疼得愈发厉害。
臧夏进来,忽喜道:“娘娘,陛下已经回涵元殿了。用了晚膳就回的,这会儿涵元殿的灯还亮着,娘娘可放心了?”
说着,扶着稚陵的手,硬要她回床上躺下,给她掖着被角,说:“娘娘,陛下除了在承明殿过夜过,哪回又歇在别的娘娘宫中了,娘娘且宽心睡吧。将近过年,事情又多,娘娘本就累了,何必担心这个——”
稚陵只嘴上应着,心里却想,进宫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受宠幸何尝不是迟早的事?
即墨浔的确时常来承明殿过夜,但也仅仅是过夜睡觉,并不碰她。
稚陵攥着被角,今早又被他警告过不许勾引他,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可以让他心动?
第4章
稚陵朦朦胧胧地醒着,殿外的风雪声渐渐渺远,雪光折射,照出殿里微明,精美华丽的器具死气沉沉地摆着,她才发现,窗边的宝蓝釉梅瓶里的白梅花已经枯败,该更换了。
每逢雪夜,不仅极难入眠,即使睡下,也总是做噩梦。
稚陵合上眼睛,仿佛耳边不单单有风雪摧折枯树,压倒屋舍的响声,还有无数的人声,呼喊着惊叫着:“赵国过江了!赵军攻来了!不好了!!!”
她辗转反侧,试图捂着耳朵,但那些声音不曾消失,仍旧在耳畔反反复复。
“将军!他们夜里渡江,四下火起,将军!怎么办——”
“死守,死也要守住。”
“将军,赵军来势汹汹,四面包围,守不住了……咱们投了罢?”
“谁敢言降,犹如此树!”
“将军,连日大雪,赵军围困,城中无粮……士卒冻死冻伤,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父亲,齐王殿下封地怀泽离此二百里地,不如突围出去求援?”
“桓儿,……此事关系重大,你千万要小心!”
“父亲放心——”
“哥哥,你还会回来么?”
“阿陵,哥哥会回来的。”
稚陵遽然睁开眼睛,心脏跳得格外激烈,天色微明,辨不出是深夜还是黎明了。
她紧紧按着胸口,窒息般的疼从那里蔓延开。
她是在永平七年冬天遇到即墨浔的。
那个时候,即墨浔尚是齐王殿下,先帝的第六子,早早封王,打发到封地怀泽,统率一方兵马驻守怀泽郡。
他母亲出身高贵,是荆楚之地世家,所以他在怀泽,麾下颇有几位当时有名的猛将。
世道不太平,手里有兵马,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即墨浔手里就有这个本钱。
时值严冬,大夏与赵国自二十多年前割让稚川郡后,凭江对峙,勉强太平了一些年。偏偏那一年,赵国纠集兵马,趁夜渡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困宜陵城。
宜陵城是荆楚要道,虽小但至关重要,可惜圣上并未意识到这一点,数年以来,并没有拨下人马严防死守,甚至颇有由它自生自灭的态度。
她的父亲便是宜陵的守将。
她的名字是“稚陵”。父亲说,二十多年前稚川一战,大夏朝丢了稚川郡,稚川人杰地灵之地从此归了赵国;稚川宜陵两地隔江相望,不知几时,朝廷才能收复失地,重整河山。
所以,父亲为她取名“稚陵”,稚是稚川的稚,陵是宜陵的陵,纵过千山万水,也莫忘稚川的血泪,宜陵的江水。
宜陵城将破的前夕,她的哥哥率领百十士卒突围而出直奔怀泽郡求援,一路死伤无数,到了怀泽,便只剩三五士兵。
连日大雪,路险难行,援兵来时,已过去半月,半月里宜陵城死伤无数,阴翳的浓云笼罩着这座孤城。
赵军兵分两路,另一路已攻下了临近的召溪城,这一路攻取宜陵,却因死守之故,久攻不下。
援兵到的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天色阴沉,火光却烧得城内外大片大片橘红,烧得天边像残阳晚霞一般凄艳。
但父亲与哥哥都战死了。
赵军先破了城,杀进城中,她与母亲躲在草垛后面,四下是熊熊火光,和纷飞的雪片,纷纷扬扬的。
不知过了多久,金戈铁马擂鼓号角的声音都逐渐消失,四下仿佛陷入了激战后的死寂。
大火、大雪还有狂风吹过舞起的灰烬里,她望见了骑在一匹乌黑发亮的黑马上的少年。
乌衣金甲,挎着一支银枪,枪尖染着鲜红的血。眉长入鬓,目若朗星,容颜俊朗凛冽,玉般面庞上同样染着血渍。他神情严肃冷漠,即便他身周有数名模样威猛虎背熊腰的将军,他的气势,也并不输给他们。
他身旁竖着的旗帜上,绣着“即墨”二字,赤色旌旗飘展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马蹄声哒哒踏过了长长的街道。
母亲搂紧了她,告诉她,那一定是齐王殿下即墨浔。
她和母亲作为将士的遗孀遗孤,安置在了军营里。
围剿宜陵城的敌军已然暂退,但召溪陷落,仍需营救,即墨浔只打算在宜陵休整一夜,次日便发兵救召溪。
也是那夜,母亲在营帐里,握着她的手,泪如雨下:“阿陵,如今,只有殿下身边是最安全的。你爹爹和哥哥已经为大夏战死了,可你爹爹死前只愿你好好活着,娘亲别无他法……今夜……今夜你要,好好侍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