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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书案上摊开的纸页,的确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他忽然就?安下心来?,既然她肯写,那么,估摸着也看开了说服自己了,也许伤心一阵子,就?会过去。
他想,她到底还是?很明事理。
他把她的手臂塞回被?子里,踱向?书案,拿起那纸文书,一行行看去,甚觉满意,只是?……如她所言,还没彻底写完。他拿镇纸镇了,脸色缓和许多,却见地上散落着许多纸团。
即墨浔弯腰拾起地上的纸团,展开一瞧,只见写了五六行字,却洇湿了水渍,模糊了墨痕,没写下去。
他微微蹙眉,及他再拣了几个纸团来?看,全是?如出一辙,泪痕濡染,浸透纸页墨字。
他心中一时复杂,重向?她走去,见她还睁着水润的黑眸,他抬手拭了拭她眼角痕迹,温声?说:“朕知道委屈你了。朕过几日便给?你升位。”
她却淡淡一笑,醉中不知所云,只脑子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温柔似水道:“陛下是?君,臣妾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区区一封文书呢?”
她笑了笑,但眉蹙得深,忽觉失言,声?音逐渐哽咽,“臣妾什么也不要,只望陛下好好待臣妾的孩子,勿叫它……”
叫它怎样呢?她忽然也不知道了,只是?觉得脑袋轻飘飘的,慢慢又?睡过去了。
这番话让即墨浔的脸色更加难看。
君臣?以往她从?没说这种话来?讥讽他,她现在,她竟敢——他愠怒不已?,心想,一定?是?他太过纵容她了,纵容得她越发不知餍足。
他几乎咬着牙说:“不要?好,好,你不要,朕成全你。”
其时雨声?萧瑟,殿里人声?寂静,浩荡雨声?入耳,她已?昏沉睡去,他再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到。
太医总算过来?,迎面却看陛下他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再进殿中,一片狼藉,宫人们小心翼翼收拾着。
臧夏哭得厉害,领着太医进殿去看娘娘,在旁抽噎不止,刚刚看陛下那么怒气冲冲地离开,大抵又?不高兴了,娘娘可怎么办呐!
太医诊了又?诊,末了叹息着,说娘娘断不应喝酒,……
稚陵这夜却难得睡了个好觉,仿佛把什么怨气都发泄出来?,累得没了精神?。醉中之事,没有人告诉她,她也不怎么想知道。
只是?依稀做了个梦,梦到从?前,哥哥临突围求援那日,她叫他不要去,后来?,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发生,她看到他平平安安,抖落一身残雪回到了家?里,好好站她面前。
算得上是?个好梦。
酒醒以后,她却恍然发现,不过是?自己做的美梦。而现实是?那样残酷,白玉镇纸还压着她未写完的“请立书”,让她看到一次,便要心涩一次。
殿里已?收拾得原模原样,看不出有什么醉酒后她弄出的狼藉。只是?少了一整套霁蓝釉的酒器,不知去向?。
太医叮嘱她要静养,万万不能再喝酒了。她一一应着,异常平静,臧夏和泓绿也在旁劝导她,想叫她看开些。
她们却都不约而同地没敢提起那天夜里,陛下来?看她,走时却脸色铁青。但连着好几日,陛下都不曾再来?,叫臧夏更担心了。
因此劝着娘娘,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陛下过不去,忍一时,先把小殿下生出来?,那时候母凭子贵,说不准陛下改了心意?
尽管她们也都晓得,陛下哪里会轻易改换皇后的人选。那已?是?下知礼部?的事,只等走了流程,筹备大婚,行册封礼……。
但娘娘的日子总要过下去。
好在臧夏觉得自己劝得很有成效,比如她劝娘娘,虽然要静养,不如让小厨房炖了银耳百合羹,照旧给?陛下送去,陛下一定?会念起娘娘的好来?。
娘娘竟然畅快地同意了,淡淡一笑说,你去吧,我放心。
臧夏想,这便是?娘娘意欲修好的意思了。
她去小厨房让人依法照做,提着食盒欢欢喜喜地去了涵元殿,回来?后更欢喜了,说陛下问了问娘娘身子,一定?还是?在意娘娘的。
却看娘娘神?色仍然淡淡,笑了笑说,那就?好。
她又?似可惜般说道,只是?文书尚未写完,否则也让你一并带去。
臧夏连忙道:“娘娘,这般想就?对了,陛下毕竟是?天子,……”
她浑身惫懒,成日卧床不起,推拒了所有人的探望。
宫中上下谁不晓得,那日裴妃娘娘在涵元殿里,胆敢给?陛下脸色看,还使性子甩袖离去。
许多人都在等着看她失宠的笑话。
自然,她们没看到笑话,因为好东西还是?流水一样地淌进承明殿。陛下虽不去探望她,可好东西却少不了她,叫人失望。
臧夏听了外头?风声?,却再不敢在稚陵跟前说起,直到娘娘忽然淡淡笑说,“近日天气好,出去走走吧,说不定?能碰到陛下呢。”
她已?然努力说服自己了。这几日落下云端,万般孤寂,她委实受不了了,况且……又?到了她最难捱的冬天。
臧夏却支支吾吾:“娘娘,再休养休养……”她唯恐外头?风言风语被?娘娘听到。娘娘她好容易想开,千万不能再掉回死?胡同里去了。
第46章
但稚陵执意要出去散心,臧夏哪有办法,给她仔细围了白狐裘,揣上暖手抄和?手炉,另还备了两把伞,以防天气变幻。
辇车辘辘,行至御花园,她才下了辇。天气晴好,寒雨初晴,园里一片破败枯亡,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西风寒冷,使这轮远日的光亦显凉薄。
她不让人跟,独自在御花园里走了走。一路不曾遇到即墨浔,倒是经过御花园里,听到几个?洒扫的小宫娥聚在一起说话。
那其中一个?说,也不晓得裴妃娘娘那样好,怎么陛下?却不立她为皇后呢?往后若是程昭仪做了皇后,我可惨了,上回她要摘花,我不认得她,不许她摘,……得罪过她。
稚陵悄无声息地立在几棵乌桕树后。乌桕树叶在秋冬之际,红似火烧,茫茫一片,若有风过,哗啦啦响着。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即墨浔从没有告诉她原因。
只听另一位小宫娥杵着她的扫帚,若有所思说道?,裴妃娘娘满门忠烈,可是父兄家人全都?战死,陛下?正是用人之际,怎么会立毫无助益的裴妃娘娘呢?
稚陵僵在原地。直到这时候,她才迟缓地发现,原来是这样浅显的道?理……。
只因她父兄满门战死,她的家族再无法做他朝堂上的助力。
所以皇后之位,是肖想而已。
她在乌桕树笔直的树干后藏着,指甲缓缓划过树干,刻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生疼滋味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