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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会着凉。”
船身一晃,惊得她扶住他肩膀,才见他缓缓抬起了脸来。
一张俊朗好看的脸,眉如墨裁,目似朗星,高?挺鼻梁,殷红薄唇。这张脸,她见过无数回,再熟悉不过。
她僵住,神?思恍惚。
这具身体,属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她便宿在这身体里,看着即墨浔对这个?小姑娘,几乎把这个?姑娘捧在掌心里,爱她如珠如宝。
而他,从未这样对她好过。
至于她得不到的皇后之位,只见他双手奉上凤印,沉甸甸的凤印,她伸手想接过,心中窒息般的绝望,——可这个?小姑娘看也不看。她并不稀罕呢。
连同他的爱,也不稀罕。
稚陵暗自?悲哀地想,这个?姑娘知不知道?,她唾手可得之物,是她百般求而不得。
她终于从那躯壳里挣脱出?来,游魂一样,在偌大禁宫中飘荡,后来飘到了哪里,似乎是一处宫室,宫室幽静,她推开一重门,两重门,三重门,望见了悬于壁上的一幅画像。
那个?瞬间,她骤然惊醒。
正是深夜时分,万籁俱寂,一线月光似水,从窗格里照进来,烧着碳火的铜盆里,橙红火星子一闪一闪的。臧夏她们已扶她去了床上安歇。她躺在承明?殿的寝殿里,没有陌生宫娥,没有即墨浔,也没有那幅她的画像。
只有那冗长的噩梦,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放。
贤妃啊,贤妃。
稚陵苦笑了一声,上天让她做这个?梦,是否有告诫的意味?是告诉她,未来即墨浔也会有他一生挚爱之人,不忍叫对方蹙半分眉头,有一丝烦恼?而别人,只会成为,流淌而去的三千弱水。
她会得到和?梦境前半段一样的下?场么……?
她最珍视的爱恋不值一提,她没法得到她的所求。
她想起了梦境的后半段。
稚陵才知道?,即墨浔并非不懂爱人……,他一样可以做得很好,比她爹爹对她娘亲还要温柔……只要他想,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所以,他只是不爱她,或者说,平等地不爱所有人。
原来她百般求不得的东西,对另一个?姑娘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忽然之间,她泪流满面。
月光寒冷,稚陵踉跄着起身,已经有九个?月身孕,算算时日,便要临盆。
她却心灰意冷。一眼看到头的生活,何必还抱什么希望?她再不想卑微地讨好他,逢迎他,被他利用,被他践踏真心。
她点上了蜡烛,残烛只余下?半截,烛光乱晃,烛泪流满金荷。
臧夏在外间守着,迷迷糊糊睡着,又迷迷糊糊感?到有光照来,揉了揉眼睛,看到娘娘屋子里亮了灯。
她连忙过去,刚推开门,却呆愣在了殿门前。
娘娘她跌坐在铜炭盆旁,一边烧着什么东西,一边泪如雨下?,似在苦涩地笑。铜盆里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臧夏看清了娘娘手里烧的东西,失声叫道?:“娘娘!娘娘怎么把它烧了!——”
火舌卷舐,顺着衣角而上,转眼间,那件玄色锦袍在火中卷缩成团,燃烧后的灰烬结成一块一块,落在炭盆里。
这是她近十个?月的心血,藏在每一针每一线里的心意,无数个?灯烛下?的绮丽畅想,长及四年的恩深爱重。
如今,绣好的栩栩如生的长龙、麒麟、凤凰……,海水江崖,山川湖海,在幽蓝的火中消失殆尽。成为了炭盆里的灰烬。
锦袍烧成了一堆锦绣灰。
臧夏失声哭道?:“娘娘费了那么多心血,怎么好端端的要烧了……”
只有零星的碎片,和?袅袅未息的烟霭。
以及隔着烟霭的稚陵,已自?顾自?站起,她垂眸,流着泪笑了笑,嗓音几乎哑得说不出?话:“妺喜有听裂帛之好,从前不知,今日方晓,原来靡费有靡费的快感?。”
她重重咳嗽了好几声,咳得脸色苍白。
即墨浔不会爱她,——哪怕做再多的努力,亦没有用。
她朦胧地想着,却没有依臧夏的去床上歇息,反而坐在书案前,对着已多日不曾动?笔的文书,这会儿却流畅写完,一气呵成。
晾干墨迹,她淡淡道?:“明?日,把这封文书送去涵元殿罢。”
第二日一早,臧夏便火急火燎地让厨娘做好了银耳百合羹,她带着稚陵写好的这封“请立书”,赶往涵元殿。
怎知这文书呈给了吴有禄吴总管,吴总管进去以后,却面色为难不已,说,陛下?宣娘娘亲自?过来一趟。
臧夏愣了愣,心里不由想到什么,连忙问?:“吴公公,难道?娘娘写得不好,陛下?不喜欢?……”她急忙说,“娘娘是昨夜熬到三更天写的,若、若写得不好,陛下?千万不要怪她呀……娘娘精神?不济,所以,所以……”
她这厢还想给娘娘说好话,可吴有禄的脸色只是更为难,低声说:“陛下?这两日本就因为娘娘……一直不高?兴。”他有意提点臧夏两句,“刚刚尝出?来,银耳百合羹不是娘娘亲手做的,……”
臧夏一愣,陛下?连这也能尝出?来。
可这又算得上什么大事?么?
臧夏忽觉,恐怕别有缘故在,只是吴有禄却不敢说。
吴有禄心想,这事?怪不到娘娘头上。只是陛下?他自?从那天收到了那样东西后,便始终……。
那个?法相寺里养兔子的小沙弥,因着兔子惊了圣驾,险些害了裴妃娘娘腹中皇嗣,被判秋后处斩。眼看就要行刑,他却忽然求告,说他有一样东西,一定要给陛下?看,——他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
吴有禄还在想着,谁知身边幽幽响起一道?声音:“罢了,不用她来,朕亲自?去承明?殿。”
只见玄氅墨袍的青年踏出?涵元殿,眉宇间隐抑着薄薄的怒气。
吴有禄连忙应声。
今日早间分明?还看到隐隐日出?,这会儿竟乌云密布,吴有禄格外吩咐人带上雨具。
想来要下?大雨,甚至下?雪了。
朔风寒峭,刮卷过来,冷得吴有禄一个?哆嗦,慌慌张张搓着手跟上陛下?。
如他所料,刚走到承明?殿,天上飘起了细细雨丝,风刮雨斜,丝丝打在庭中残枯的花木上。
寝殿门紧闭着,即墨浔想也没想,用力推开,门咣当一响,光线前赴后继涌进来,只见她正在桌案前端坐,提笔作?画。铺陈的山水长卷,还只是刚起笔的阶段,寥寥勾勒了山形,巨石,高?瀑,渲染几笔苍翠的山色。
她被突然打开的殿门惊了惊,手里墨笔掉在画上,顷刻让这张山水画上多了一条无法补救的长痕。
即墨浔踏进门中,并紧闭殿门。光线又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