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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出声。
这飞进涵元殿的雪片一样的折子?里,有三?分之一反对他匆忙立下一个母族毫无?根基势力的太子?,三?分之一反对他遣散了后宫,从此不?再纳世家女为妃,还有三?分之一,是建立在?前?两项基础之上,来自诸多权臣世家对他或深或浅的威胁。
他幽幽看过,将这些折子?通通烧了。
凡是反对的声音,他一一剪除,凡是试图威胁他的人,他一一处死。
只有他足够强大,他才能保护他所爱之人;只要他足够强大,他就?能保护他所爱之人。他在?她?死后,才彻悟了后一句。
上京城中,虽是王师凯旋,一统江南三?千里河山的大好时候,可仍旧笼罩着低抑的气氛。菜市口已连续十几日血流成河,朝野上下风声鹤唳。
坊间说,陛下立了太子?,十月份下令大赦天下,可这一回陛下回京以后,性情似乎更加冷血无?常,连杀了这样多人。
也有人说,那是他们咎由自取,陛下早有清洗异心的打算,只不?过如今到?了时候了。太子?年幼,陛下自然要为太子?日后多做筹谋,这些人若是不?听话,留着他们祸乱朝廷么?
众人以为然。
陛下诚然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了。
他亲自率兵征战,得胜凯旋,一雪国耻,如今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那些曾经不?服他的,今日不?服他的,当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除夕过后,菜市口没有再血流成河了,只是经过那十来日的噩梦,朝野上下自再没有人敢触碰陛下的逆鳞——先皇后和?太子?殿下,便?是他的逆鳞。
朝廷里也换了一批新人。元光三?年年初时,侍郎官薛俨奉天子?令实行?了新的拔擢人才的考核方法,在?元光三?年第?一次实行?,选出一批青年才俊,现今一一补缺。
薛俨为人忠心可靠,博学多才,政绩突出,自然也备受重用。他更是在?一水儿反对陛下立太子?的折子?里,独树一帜地?支持陛下,更得即墨浔的看重。
因?此,翻了年一开春,便?迁为吏部尚书,并?加封太子?太傅。
众人都说,薛俨真是好福气,非但娶到?了晋阳侯家知书达理又漂亮能干的周姑娘,现在?加官进爵一路顺风顺水,前?途不?可限量。
即墨浔为孩子?物色了三?十余位名师,薛俨是其中一位,兵部尚书陆盟、武宁侯世子?钟宴也是其中一位。
除夕依然设了宫宴,大乐设而不?作,不?演歌舞助兴,气氛显得十分冷清。
众人只看到?,从皇后殡天以后,益发冷峻淡漠的帝王,重阶上,高?□□坐,高?处不?胜寒。
元光帝依然服孝,众臣也没有敢作欢愉状的。整场宫宴,各自缄默。
独独太子?忽然哭闹起来,叫人心纷纷一紧,却看陛下抱他在?膝头,难得柔情。众人面面相?觑。
谢老将军一向最遗憾没有个女儿入宫替即墨浔生个儿子?,见此情状,一口气吊在?胸口。旁边萧夫人低声说:“你气什么,皇后殡天了,死人还能与活人争么?天下长情的男人有几个,过个把月,恐怕就?要想新人了。我们疏云哪里差了,……”
谢老将军说:“你这外甥最固执,难道你不?清楚?”
萧夫人冷哼了一声:“过几年,你们哪,再联合起来,语重心长地?劝一劝,逼一逼,他保准就?答应了。年轻男人,况且是二?十岁的年轻男人呐,我还不?知道么?先帝是什么样,有目共睹,他的种还能变到?哪去?”
谢老将军不?说话了,旁边的谢疏云却低着眉说:“娘,女儿不?想做续弦。”
萧夫人拧着眉:“这有轮到?你挑的地?方了?”
谢疏云默了默,抬起眼遥遥看向高?台上至高?至寒那个位置。
元光帝眉眼淡漠,漆黑的眼睛被冕旒遮挡着,光照不?到?那里。
宫宴结束,吴有禄才发现陛下一杯未饮。此前?三?军班师回朝的庆功宴上,陛下也不?曾沾一滴酒。若是往常,这样的喜事,少说也要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他不?知道的是,即墨浔不?再饮酒,皆因?这世上,他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毫无?保留地?将后背交给一个人——稚陵看顾他,会帮他处理得很妥帖——如今没有了她?,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人,让他能放心地?烂醉过去。
他在?宫道上徘徊,渐渐走到?去年宫宴结束后,他等她?的地?方。
一盏宫灯昏暗嵌在?壁上,他抬起眼,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蓦然间,他想到?,在?世上,那些不?可与人言说的心事,那些他的烦恼,他的快乐,他的忧愁,他的喜悦,更与谁说呢?
他撑了一把墙壁,冷得冻手。他回到?涵元殿,坐在?寝殿里,睁眼到?天明。
去年此日,他、皇姐还有稚陵三?人在?承明殿里说说笑笑。皇姐送了她?一把雉尾琴,絮絮叨叨说起那个卖琴的琴师,为了救治重病妻子?而卖艺卖琴的故事。他听得不?耐烦,只觉皇姐乃是善心大发。今日回想,去年的种种皆已成回不?去的美好过往,连稚陵在?那时的一颦一笑,历历在?目。
他彼时暗自嘲笑那琴师,没有本?事;今自嘲不?已,自己还不?如那个卖琴的琴师。
他几乎能在?宫中每一个地?方看到?她?曾经的身影。
他在?春风台练剑时,她?不?再会在?台下远远儿地?看,也不?会带来一盅她?亲手做的银耳百合羹,更不?会小心翼翼地?期盼,他能待她?好一点儿。
他在?明光殿的长案前?批折子?时,他下意识唤了一声“稚陵”,想念起她?素手纤纤揉在?脸上的滋味,想念那一线朦胧的兰草香,想念她?在?案边细心研墨时的认真模样。
似见她?立在?门外,斜阳的光半罩住她?。他觉得自己太可恨,那时不?知她?病了,想当然地?以为她?争风吃醋,便?叫她?来明光殿门前?站规矩,叫她?黯然神伤。如今只要想一想,若让他站在?门外,看着她?和?钟宴两人一起读书写字画画,他只怕要当场拔剑劈开殿门,气得呕血——对于心中所爱,哪里能真正做到?大度?
见望仙桥,便?要记起她?纵身跳进水里救人的善良英勇;见飞鸿塔,便?要记起她?在?这里刻苦练琴,伏在?琴上叹息的可爱;见她?的妆奁,便?要记起她?当日梳起长发,不?经意回头时,长发如瀑散落,像一匹光滑黑亮的绸缎,他给她?簪上一支玫瑰金簪,她?十分欢喜,眉眼盈盈;见她?的药碗,便?要记起她?不?爱喝药,可为了孩子?,那样苦的药,也喝下了许多碗……。
风雪渐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