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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视线,他慌忙推门出去。
月在中天,是一弯下弦月,照得宫城如水晶宫殿,琉璃瓦明?,青砖似浸。
绣有五爪龙纹的乌银履忽然一顿,顿住脚步之际,乌黑如墨的氅衣衣角在十月西风里猎猎飘摇,衣角刺绣折射出的皎洁月光,随之明?灭。
不知何处有人吹笛,吹的是一曲《葛生》,“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这是……悼亡的诗。袖中指节缓缓攥紧,不自觉地颤抖。
他微微凝眉,循声看去,却见宫道?不远处一颗老?梧桐树下,立着个少年,横笛吹曲。
曲子忽断,那个身着蓝袍的少年连忙跪地拜见,嗓音却有几分哽咽:“陛下!臣李之简叩见陛下——微臣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李爱卿何故在此吹笛?”
沉冷肃重的嗓音响起,分明?只是不咸不淡的一问,可眼前人仿佛有与生俱来的无形威势,单单立在他的面前,长年执掌生杀大权的威严,就压得他不敢抬头,叫他冷汗直流。
李之简想,他自诩胆识过人,可到了?元光帝的面前,竟连说话都要仔细斟酌……他低着头,道?:“微臣心有所思?,故而吹笛,聊表思?念。”
眼前的帝王沉默了?一阵,叫李之简额头汗如雨下。但没有立即处罚他,想必还有机会。他大着胆子,抬起眼来,却见元光帝稍仰起头,望着头顶这一树飘黄的梧桐叶。
西风过时,飒飒作响。
他道?:“为什么是《葛生》?这是悼亡之作,用以相思?,并不合适。”
李之简泣泪道?:“近日正是敬元皇后忌辰,微臣深夜感于先皇后贤良淑德,与陛下伉俪情深,却遭天妒,长逝极乐。陛下为天下之主,尚不能?与所爱厮守,微臣一介寒微,与心中人更无可能?,因?而自感悲伤……”他叩首,“悼念之曲,臣斗胆僭越演奏,望陛下恕罪。”
久久未闻元光帝的声息。
“情深……”他微微闭眼,却觉得好笑,嗓音掺杂了?些浓重鼻音,那根刺在心中十六年的芒刺,像被人拔出来,又狠狠推进去。……她的情深,另有其人。
吴有禄在旁边小心地瞧了?瞧李之简,又瞧了?瞧陛下,心里说不上来滋味,只觉得李公子这一招虽然有些刻意,担着很大的风险,但也有极大的可能?成功。
旁人都以为,明?日才是先皇后的忌日,实际上是今日。
陛下此时,心里最?是柔软。刚刚悄悄去太?子殿下那儿给殿下掖被子,这会儿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的,可心里话没地方说,李公子恰好迎上来。
若说得让陛下顺了?心,只怕李公子所求,不离谱的,陛下都会答应他。
月光忽被浓云遮去,叫帝王的面容隐在了?树的阴影中。听李之简支支吾吾说出心上人是薛俨之女,他们两情相悦,只是薛姑娘被许配给了?陆家公子,……这一辈子便不能?再与薛姑娘在一起了?。
声泪俱下,吴有禄听得都有几分动容,他不敢想象陛下是否会因?为念起了?先皇后,就答应他。
怎知半晌过后,李之简说罢,陛下静了?许久,忽然幽幽说:“朕最?恨别人利用朕的皇后。”
李之简愣愣抬头,眼前伫立的帝王如山巍峨的身影投在地上,他的角度,连他的容貌都看不到。只有帝王垂下眼睛冷漠注视他时,他才能?看到,元光帝那幽深的漆黑双眼中,无比冷冽的目光。
他仿佛顷刻间就被他看穿一切,顿时心如擂鼓,惊得咽了?咽口水,才见元光帝收回目光,背过身去淡淡叹气:“煌儿识人不清。”
……从前,谁都想利用她,连他也是。可如今他后悔不已?,却为时已?晚。
他逐渐走到了?承明?殿里。宫室一切如旧。点上烛灯,仿佛她就还在床榻间独卧着。现在是他独卧了?——他朦胧地想起《葛生》里的那一句:“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第58章
承明殿外逐渐下起了淅沥沥的秋雨。
他静静躺着,目光正对青纱帐顶绣着的繁复纹样。她已经过世十五年了?。
虽让人每日都打扫宫室,不要动?桌椅器具分毫,然而?那?些杯盏花瓶,还是一日接一日地老旧了。
小案上置放的宝蓝梅瓶,瓶中的花枝是他新折的白山茶,水灵灵地?开着,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淡淡的花影照在花窗上,被?穿窗的风吹得摇曳——甚至又吹熄了?铜灯焰。
依稀有动?静,是雨声中一连串的脚步声,他惊得连忙坐起身,似真似幻里,朝着殿门外唤了?声:“稚陵?”他有些惊喜,也?不知是在做梦,还是沉溺在自?己?的期待幻想中,却听到门外苍老男声恭敬响起:“陛下,天气寒冷,可要添一床锦被?……?”
他缓缓地?躺回去,拉过锦衾盖在身上,翡翠衾寒,寒得凉手。
她留在这里的气息愈来愈淡,愈来愈淡,淡到他已经嗅不到枕衾上淡淡的兰草香气,无计可施,无计可留。
今夜没有梦。
李之简还跪在宫道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一招不慎,现在更不知如何是好,垂头时,密密雨水淋下来,模糊了?这世界。
到第二日清早,远远望见鎏金辇车辘辘驶过宫道,帝王仪驾威严庄重,淅沥的秋雨中,他仰着狼狈且疲惫的脸,又慌忙拜倒行了?礼。
尽管辇车中端直坐着的帝王,只单手支颐,阖着双眼,容色冷峻淡漠,连他尚在此处也?不知道。
经过他时,辇车中幽幽传来淡漠低沉的嗓音:“太子生辰,朕不想杀人。”那?声音顿了?顿,声音的主人仍未施舍给他一个目光,益发沉冷,“滚出去。”
护卫左右的龙骧卫立即有两?人出列,带走了?李之简。
太子殿下的生辰,照例是要大贺一番。
即墨煌一觉醒来,发现被?子不知被?谁掖好了?,严严实实,捂得他很热。
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尚没有叫侍从来伺候起床,就?看到寝殿门开,天光中徐徐进殿的峻拔人影,逐渐分明。
外边原来在下雨,来人身上墨色氅衣沾了?些细碎的水光,周身仿佛还染着寒气。他坐在床沿,冷峻的面容上总算含了?点笑,温声说:“煌儿十六岁了?。生辰快乐。”
“谢谢爹爹——”即墨煌脸色微红,抿着唇笑道。
不知为什么,爹爹似乎格外介意他称他作“父皇”,他便?“爹爹”两?字从小喊到大。爹爹说,这样显得亲近,他们是父子家人,不是君臣。
元光帝身旁还有吴有禄吴公公,捧着什么东西,用玄色锦缎仔细包装着,即墨煌就?问:“爹爹,这是什么?”
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