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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走出好一截远,终于见到前来接应她的人。
那人毫无疑问是谁,皎洁月光里,哪怕他戴着一柄斗笠,她也依然听得出他这把清冷好听的嗓音,“薛姑娘,时间紧,来不及见你父亲母亲了,……先上船。”
阳春跟白药两人自不能一起带上,先让她们坐马车回到相府,转移视线,另安排了多驾车马以不同的方向离京。只他们两人,趁夜踏上这条小船,秘密离京南下。
御河水边,她忐忑地问:“……小舅舅,逃到哪里去??”
钟宴小心牵着她上船,撑起了船桨,说?:“徽州、金陵、宜陵……你想去?哪里都行。”
天上一轮满月,映在水中的倒影,却因船行过而破碎成粼粼的寒光。
稚陵怔怔盯着水面,波光映进了船舱,壁上清透水影晃动着,朦胧得像梦。她一想到这日明明是中秋佳节,人间团圆的好日子,可?她却要好久好久都见不到爹爹娘亲了,黯然得几欲垂泪。
水面阵阵夜风袭来,她愈发抱紧了膝,心里想,不论?如何,逃出来,总是好的;不必留在宫里,已很?幸运了。
她今日耗费了太多心神,头埋在膝间,船只摇晃着摇晃着,她便累得睡过去?了。
清辉皎洁,小船在沛水上颠簸了一夜。钟宴静静撑着船桨,望着稚陵缩在船舱里小小一团,唇角无意?识地弯了弯。
黎明时分,飞花渡口早已人满为患,多是在此乘船准备南下的,人头攒动中,忽然有数骑甲士飞奔而来,整齐下马,分列两侧,这四周百姓不敢乱动,那只南下的客船行将离岸,却被?这些甲士扣在渡口,船家战战兢兢,甲士道:“我?等奉命拿人。”
这数十名甲士阵仗威武,凶神恶煞,谁又敢多问什么多看什么,因此听话乖觉退开,很?快这熙熙攘攘的渡口便清净下来,只有些许好事者为了看热闹,大着胆子还?在几十步远处往这里瞧。
他们瞧见这数十黑衣甲士迎出来一位玄服劲装的男人,翻身下了黑马,周身贵气逼人。但却眉眼沉沉,立在渡口,江风吹过,黑缎面的披风猎猎,他抬手?掩了掩咳嗽,只是眼底戾色太深,叫这些看热闹的好事者们下意?识又后退了好些步。
船还?未行,强行靠回岸边,只见那玄服男子三步并两步大步上了船,没有多久,横抱出来一个姑娘来。披风随着步伐剧烈扬动,任凭那个素衣的姑娘怎么挣扎叫喊,那人丝毫不为所动,脸色寒得像冰。
好事者们这才发现除了前面飞骑绝尘的数十骑兵快马,这后头还?有一驾四匹白马拉的马车,华盖翠羽,装饰靡贵,想必内里更有乾坤,这辆马车,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用的,众人便想,这个玄服男子,想必是朝廷里的权贵。
只在把她抱上马车以后,他又转头,冷声吩咐属下:“带走。”众人看向了船上,几名甲士押着个斗笠男子下船来,押上了马。
说?话之间,那些威武男子纷纷翻身上马,又溅起飞尘无数,消失在视野当中了。
这一行人来得快,去?得快,从抵达这飞花渡口到快马离去?,不过片刻时间,甚至连今早的太阳都没有升起。
快马从飞花渡口到上京城只须半日,马蹄哒哒响在官道上,远处是层峦叠嶂的黛色的山,渐渐有金光镀在山形之外。太阳即将破出云层,照得这一路荒野上秋草如金。
即墨浔神色沉冷,任早间的寒风肆虐刮过脸上,茫茫荒野,他几次三番忍下了拔剑砍了钟宴的冲动,只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看。
昨天明明都好好的,——她非但主动给他斟了酒,接受他给她披上的衣裳,甚至开口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原来不过忍辱负重,要麻痹他,好逃之夭夭。
他知道她一直不肯留在他身边——哪怕他已用尽了各种?光彩的、不光彩的手?段,也始终没法让她有些许动容。
他才知道,原来焐热人心,是那么难,彼时的她,不知付出多少?真心,却未必能得到他同等的回报……。至于今时,他的报应来了。
他既望着她记起前生,记起她爱过他的那些时候;又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记起前生,便要永远永远地恨他,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他没有来日方长了,便想他所余无几的时光都可?以对她好一点——原以为自己能做到宽容大度,可?没想到,昨夜里他在涵元殿外徘徊许久不见她回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逃了。
而且是和钟宴。
涵元殿里,他幽幽关上殿门,所有光线被?隔在了门外。
第88章
即墨浔垂睫注视着眼前女子,她?一步一步地后退,而他则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她?想?躲,躲不掉,后退了两步,被逼到长案边,咣当几声,杯盘狼藉。
她?没有退路,最后还是落在他的禁锢中。
她?身量比他娇小得多,他单手就能擎住她的腰身,握紧了,固若金汤。
是?这么轻而易举。
——她?怎么可能躲得掉呢?
稚陵脸色惨白如纸,睁大了乌浓的眼眸,泫然?欲泣,仰着?眼睛望着?他,眼中映出他的样子来。
黑云压城般。
他俯下身,止于毫厘的距离,喉结一动,眸色漆黑,嗓音像风刮过细砂砾,低沉喑哑:“就这么想?走……?”
她?不语,身子在他掌中发颤。
尽管她?面如白纸,可咬着?嘴唇,很是?倔强刚硬地别开脸,不发一言,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说话!——”
他另一只手强行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和他对视,她?眼眶通红,眼里盈盈的,照出他冷峻锋利的轮廓,仍旧一句话都没有。
“……”哪怕抬起头,她?的视线依然?只落在虚空,眼睫如栖息在花枝上的蝴蝶,被风惊得翅翼轻颤。
蛾眉轻颦,像凝着?化不开的愁色。
他其实鲜少看到今生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不由得一怔,沉冷的眉眼跟着?也柔和了些,她?的目光无论投到哪个方向,他都紧跟着?锁住她?的视线,不教她?有任何?左右四顾的可能。
他于是?替她?找了个理?由,嗓音低哑温柔地问她?:“是?钟宴他不要脸骗你走的,对不对?也是?钟宴、……是?他强迫你,非要你跟他走的,对不对?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被他诓骗了,对不对?……”
距离太近,近得只要再俯身低头,鼻尖就能碰到鼻尖。呼吸间?,灼热的热息喷洒纠缠,她?的鬓发间?幽幽兰草的香气袭进鼻腔,像一段经年的旧梦。
“是?我自己要走的!”
她?终于开口,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目光无畏地同他对视,漆黑的眸中水光轻颤,叫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