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青松、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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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君学宫，安宁祥和，风清云淡。

泷烨胸中，却有迷雾尚未拨开。唯一线索，就是泷暝留下的半块龙形玉佩。其中设有禁制，泷烨未至元宗境，还无法解封。

他也曾考虑过，请樊毅出手破开禁制，但想到其中或许有岩城秘辛，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要自己矢志不渝刻苦修炼，假以时日，就能得见其中真容。可他在坤垚峰的日子，却和发奋修炼毫无瓜葛。

学宫普通弟子，要么风餐露宿，要么结茅而居。若修为足够，征得各峰长老同意，可在五峰上开辟洞府。

既无过硬实力，还不甘食荼卧棘，也可花笔大价钱，入住往届弟子留下的无主洞府。

拜得师父的，自有师门护持，不至为安身立命之事苦恼。

元君学宫的规矩，向来如此。但凡能通过那别出心裁的考核，不论出自何方，皆可留在学宫修炼。学宫在修炼资源上，对所有弟子开放皆一视同仁。

资质过人，被格外关照无可厚非。若资质不佳，还贪图安逸，那就只能靠实力去争取。

各峰长老的传人，待遇自然更好。大多数都陪伴在自家师尊身旁，享用着安然舒适的洞府，唯有刘卫崇过得很是凄惨。

小胖子成为韩豫传人后，竟被直截了当的赶出钟铭峰，任其在学宫自生自灭。还被勒令每日早晚，必须上钟铭峰给师尊请安。学宫五峰皆高耸入云，他的微末修为又不似道元境那般，可以飞来飞去，刘卫崇爬上爬下苦不堪言。

小胖子还怕黑，夜里不敢露宿荒野。只得到处哀求，以求曾并肩作战过的新弟子们收留。

泷烨自从被樊毅罚做苦力，每日端茶倒水，按肩捶腿一样不落。不过，也有一样好处，他可以居住在樊毅的洞府中。

除了要任劳任怨伺候樊毅，饮居待遇上倒和坤垚峰传人冷岳一样。

小狼、余洛曾来寻过泷烨，三人碰面喜形于色。

一见面，余洛便对着泷烨挤眉弄眼。“快，喊两声师爷来听听。”

泷烨见其欲占便宜，准备打赏一记猴子偷桃。余洛及时叫停，还为其细细推算一番学宫辈分。

姜长老现在是最高一代，府主及其师弟们是第二代，他们的传人排在第三代。这些传人中也有修为炉火纯青的，已收有弟子，此为第四代。

“像你这种没有师承的普通弟子，只能排在最末一代，是为最不受待见之五代弟子！你叫声师爷，不算委屈。”

余洛喜笑颜开。毫不顾忌泷烨那紧盯其下盘，欲除之而后快的恶毒眼神。“痴心妄想！”

万幸。小狼的师父，职务虽只是执事，辈分却是与府主等人一样，小狼才得以逃过余洛的毒嘴。

不过，若余洛真以此由头纠缠小狼，他可不会像泷烨这般，只是想想而不实施。铜人都啃了，还差你个余洛？

元君学宫不拘小节，但代代相传，尤为注重长幼辈分。若身为弟子，连最起码的尊师重道都没有，还期望他们能与人为善么。

当然，这点在白凤和几位长老身上，是完全体现不出来的。学宫中，也只有他们敢“以下犯上”。

三个少年还没细聊几句正事，余洛、小狼就被樊毅赶出了坤垚峰。

樊毅给出的理由是，婆婆妈妈鸡毛蒜皮，哥们义气儿女情长，如何得证大道！

“小烨子，回来给老夫捶捶腿。”

......

处暑时分，正值晌午，依然烈阳当空。

坤垚峰上，樊大府主坐在俞廷益赠送的太师椅中，静静享受怡然自得。

泷烨卖力地揉捏着宽厚肩膀，他擦了一把头上汗珠，小心询问道：“府主，这力度可还适中？”

不待樊毅提出改进要求，白凤阴恻恻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第八十一次，你小子想随这莽夫起义？”

泷烨心中惊颤一下。当世三豪杰之一，竟真能无聊到细数自己每次“僭越”之言，这人不能这么小心眼吧。

樊毅对白凤不予理睬。泷烨天生神力手劲极足，樊毅惬意地合上双目，自得其乐地说道：“舒坦，舒坦！待老夫成为府主，就封你为学宫第一按摩师。这手艺必须发扬光大。”

泷烨闻言颇为无奈，还是得继续奉承：“府主大人，您要是执掌学宫，定是一呼百应。什么龙刹，什么乾皇，只要看不顺眼那还不是说揍就揍。就不能给咱安排个高位？”

这一记马屁，樊毅极为受用。当即应承道：“好说，好说。至少让你小子当个长老。”

坤垚峰山路上，小胖子刘卫崇大汗淋漓，步履蹒跚向上挪动。

清晨，刘卫崇刚爬上钟铭峰去给韩豫请安。用尽了肚中的阿谀奉承，也没能让韩豫回心转意。随意赏赐了一脚，就让小胖子飞下了钟铭峰。

刘卫崇为了自己晚上能有处着落，已腆着脸求遍了熟识的弟子。

学宫五峰，人尽皆知韩长老有位不招待见的传人，乞儿般四处流浪。小胖子在自家宗门，哪受过这般委屈。

“兄弟，我好惨啊！”刘卫崇刚爬上坤垚峰，便飞扑向泷烨。小胖子一身臭汗，鼻涕眼泪糊满胖脸。

泷烨也没嫌弃他，任其紧抱着，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这些在考核中，对自己伸出援手的，泷烨一个也不曾忘。

“我算是看出来了。学宫传人都是师门的心头肉，怕有人心中不忿，就把我丢出去给普通弟子看，我这是替所有传人背了锅。他们的幸福，全是我买单啊！”刘卫崇嚎啕大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樊毅目光瞥了一眼小胖子，心想韩胖子倒并非收了个憨货。

“那便宜师父收我的时候，说得可好了。什么防御修士，越宽阔才越有安全感。可等我真拜完他，就不是这么个事啦。”刘卫崇鼻涕一把泪一把，怎一个惨字了得。

泷烨只得安慰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兄弟你这才是深藏功与名啊！是大智慧！”

这一番话，泷烨既是宽慰刘卫崇，也是激励己身当下的处境。却不想，正犯了某人忌讳。

“可他嫌我胖啊！他说我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学宫养我，还不如养头猪啊！”小胖子的神情已悲痛欲绝。

樊毅听得此言，心中很是赞同。言之有理，府主给某人当，还真不如给头猪啊。樊大府主仰天长笑。

“唉？樊府主，您也在啊？”小胖子只顾着跟泷烨卖惨，竟没注意到身怀雄心壮志的樊毅。

樊毅脸色变得阴沉。老子堂堂坤垚峰主，不在此地，应该在哪。跟那头飞猪一样到处闲逛嘛？

其耳中却是响起了白凤的传音：“让这俩小子狠狠打一架。”

樊毅一挑眉，传音回道：“我有什么好处？”

“帮你修复十尊铜人。”

“五十。”

“三十。”

“成交！”

白凤不知身在何处，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就喊多了。”

小胖子真是看不出眉眼高低，还在跟泷烨抱怨不休。“兄弟，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真得无处可去了。早知这样，我还不如待在宗门。”

泷烨也不想刘卫崇四处流浪，可他也是被“收留”在坤垚峰的，哪有权利定夺。

“我在坤垚峰是还债的，帮不了你的。”泷烨眼神瞄向樊毅，暗示其求错了人。

刘卫崇转哭为笑，抱紧樊毅大腿，其变脸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樊府主，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吧。那日见您大展神威，就知道定是性情中人，绝不会见死不救的。不像我那师父，咱真是遇人不淑啊！”

樊毅耳中又响起一道传音：“我替你修复二十尊铜人。给我狠点打！”

樊大府主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却依然不漏声色。

“你这孽徒，目无尊长。今日便替韩胖子清理门户，小烨子，给我揍他！”

泷烨心下为难，刘卫崇言语虽有不敬，但尽是戏言当不得真，樊府主也不是死板之人。这胖子罪不至此吧，泷烨并不想与刘卫崇交恶。

“嗯？不听差遣？这是对本府主大不敬之罪。小胖子，你给我狠狠扁他！”樊毅转而胁迫刘卫崇。

“啊？”刘卫崇有点发蒙。自己只想借宿而已，怎么弄得还要打架。这泷烨，可是砍翻了百尊铜人的猛男啊。

樊毅见两人都没有反应，便开始引诱。“小胖子，你打赢了，我让你在坤垚峰待一个月。小烨子，你若胜了，我传你道炼体元术助你力量更上一层楼。”

二人耳中却分别接到樊毅传音。

泷烨这边。“白凤已记恨于你，你不动手，往后他找你麻烦我可不管。”

刘卫崇这边。“韩豫欲将你逐出钟铭峰，你不动手，老夫可不会为你求情。”

两个少年心中，都是默念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兄弟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就当我是见利忘义之徒吧。

樊毅暗爽，自己才是真正的运筹帷幄。既拿了两头好处，又把恶名推到白凤、韩豫头上，这府主之位，舍我其谁？

“爱徒，出来看戏了。”樊毅得意地喊出冷岳。

冷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坤垚峰上，泷烨和刘卫崇已拉开架势。

泷烨吃下龙血芝，元力暴涨至二十二级，经历连番大战，他的修为已十分稳固。

刘卫崇在恒御宗，极为受宠。自小，便被喂下各种天材地宝，药力堆积在体内，难以炼化。被韩豫折腾一个月，终于根基扎实，修为已至二十五级。

天生神力对战伴生灵物，究竟孰强孰弱？

“刘兄，炼体元术我志在必得。”泷烨如此说道。

“泷兄，坤垚峰我是非待不可。”刘卫崇信念坚定。

两人远转元力，同时对冲。

泷烨右手凡术金刚掌拍出，金属性的小胖子不闪不避，以相同元术应对。

二人胸口同时受到攻击，却都没有后退。泷烨的攻击势大力沉，刘卫崇的防御坚固难摧。

互换一掌，两人皆不好受。

小胖子尤为怕痛，开启血继传承玄武金龟，伴生龟甲盾自背后脱落。刘卫崇持盾挡在身前，提防泷烨以暝帝剑攻击。

泷烨已失去了他的最大依仗，只能选择以力破防。

元力在其体内奔涌，于一处处窍穴间游走。为樊毅按摩了一个月，那些樊毅重点提及的穴位，泷烨全都留心记下。

一月之间，泷烨与冷岳多次切磋，渐渐掌握了其中关键，他的力道更甚以往。

“还是有点悟性。”看戏的樊毅抱着臂膀，不吝赞扬。

泷烨双拳同时从两侧击出，一招双峰贯耳打向刘卫崇。小胖子急忙缩首，架盾迎击。

双拳却并未落下，泷烨手掌紧抓龟甲盾，扭腰转跨力从根起，将龟甲盾向一旁拉去。

“这么阴？”刘卫崇惊叫一声，发力持盾。

二人角力，刘卫崇落于下风。龟甲盾被泷烨一把甩出，小胖子中门大开。

“玄术崩山掌！”泷烨大喝出声，怕伤到刘卫崇，这一掌只是打向其肩膀。

崩山掌的威力在小胖子身上炸开，刘卫崇倒飞而出。胖硕的身躯划过一道弧线，完成了灵活的后空翻落地。小胖子常被韩豫一脚踹下钟铭峰，这空翻落地，练得熟稔。

泷烨惊讶发现，刘卫崇身上金光一闪而逝，受了泷烨一掌，却毫发无伤。那是刘卫崇的血继天赋，永恒之御。

开启血继天赋，刘卫崇的元力消耗就会加速。期间受到伤害全部可以免疫，只需消耗他相应的元力。攻击越强，消耗越大。

同级之中，刘卫崇元力未尽，就不会被破防。

“这么猛！”刘卫崇赞叹出声。接下这一掌消耗不少元力，泷烨的贴身攻击不是能随意硬抗的。

若泷烨手持暝帝剑，刘卫崇以天赋硬接一剑，元力怕是要瞬间清空。暝帝剑尚在樊毅手中，泷烨已无攻破永恒之御的手段。

“都给我打狠点，不要留手。”樊毅又开始威胁。

两个少年心照不宣，今天定是惹到了某些人，不吃点苦头，怕难以善了。

“受死吧！”

“拿命来！”

坤垚峰上，两个少年滚作一团。一方得势，便骑在对方身上，乱拳招呼，拳拳到肉。

钟铭峰上，白凤、韩豫并肩而立，遥望两个少年打斗，却不见得偿所愿的欣喜。

“岩城那孩子，身世悲惨不弱墨悠。可惜他们这一脉，血脉之力凋零得太早。没有黑蛟那般天赋，他这一生能行得长远么？”韩豫叹息道。

白凤沉默良久。学宫有教无类，形形色色的弟子都曾见过。“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山上青松山下花，花笑青松不如他。

有朝一日严霜下，只见青松不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