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戳了戳手指解释道:“我这次出来,走得匆忙,没带够盘缠,途经此处,刚好没了银子,就想着找个最好能包吃包住的短工,赚点路费。刚好看到这里缺人。唉,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问应清源多拿点银子的。”
“你在这里赚钱?”陆云川极为惊讶,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李九离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原本也想,要不帮人算个命,破个厄运之类的,赚点小钱,结果这地方路上连人影都少见。就连店铺也都关门了,想找个短工都找不到地儿,最后只有秦妈妈肯收留我,说做多久都行,不用签卖身契,赚的钱四六分,我一听还算可以,就来啦。”
“这……你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吗?”陆云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她,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
“当然知道啊,虽然我今天刚来,还什么都不懂,但是大家都很照顾我呢!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客人,要不要照顾一下我的生意?”
看着李九离一脸恳切期待的样子,陆云川顿时面红耳赤,急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和这些人不一样。我马上去给秦妈妈一笔钱,然后带你离开这里。”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一群苦命的女子,无论是卖唱卖笑卖字画,都是卖啊。难道还要分三六九等吗?”
“你是来这里卖字画的?”
“对啊,秦妈妈还让我白日里没事的时候教教大家。”李九离一脸理所当然的坦荡,“那你这次买吗?只要二十两,山水花鸟人物,我都能画,你想要什么,我就画什么,就是没什么挡灾的功效了。”
此时,陆云川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羞愧难当了,他刚刚确实有些看不起青楼女子,觉得青楼女子低人一等的想法。不过他同时也庆幸,幸好,李九离第一个遇到的客人就是他。
他正色道:“那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路上都没什么人,店铺都关门了吗?”
李九离点了点头,她已经开始研墨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这干尸案,是不是……异兽所为?”陆云川颇有些急切。
李九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很离奇,很诡异啊!每隔十日,就会有一具干尸悄无声息出现在那里,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就好像神秘的祭祀仪式一样,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这些人并不是异兽杀的,只有人才会和人有仇,想着大费周章去杀一个人。异兽不是这样的,它们生性如此,真要杀人,绝不会挑肥拣瘦的。”
陆云川闻言忽然意识到,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对异兽有着很深的偏见。他回想起自己与异兽们的交集,多次守护自己的孟极、殉情自焚的凤凰、替五爷解毒的耳鼠、因引来瘟疫痛苦不已的蜚……它们因为一场灾难而被迫卷入了凡尘,许多异兽从来都没有主动害过人,在人类危难之际,有些甚至还会主动帮助人类。
而然,在他遇到一些难以解释或者无法理解的事情时,脑海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一定是异兽所为。
见他似乎有些内疚自责,李九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也是正常的,大家都会这么想。”
她话锋一转,语气略有些沉重道:“不过,你在查的案子恐怕和《山海绘卷》也有关联。我不太确定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也是异兽吗?”
“她不是异兽,她原本是一个人,现在只有一缕魂了。”说着李九离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神色黯淡,略带悲伤“但是不应该啊,我原以为她应该已经放下怨气了……”
陆云川感到脊背发凉,“冤魂?你是指有人含冤而死,迟迟不肯去投胎,而后游荡在人间的魂魄吗?”他略带紧张得四下张望了几眼,问道,“它们会索人性命吗?”
“不会的。但是这春满园里充满了冤魂的气息,有好多苦命的人……”李九离望向虚空,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情绪,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陆云川的脸上,但是并没有聚焦,仿佛是透过他正看向另一个世界。
房间里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好似凝固了一般。陆云川浑身不自在,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感到自己心跳加速,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在一起,好像整个房间里都是他看不到魂魄在游荡。
只见李九离深邃的眼眸中逐渐浮现一抹蔚蓝,那蓝色如同深海中的波涛,越聚越浓,直到充满整个瞳仁,而后忽然消散。
她打了个寒颤,仿佛沉浸在梦境中,一手执笔在纸上快速地画了起来。
良久,李九离终于收回了目光,放下画笔。陆云川低头看去,纸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以手遮面跪地的女子,那姿势正和那些死者一模一样。
他诧异道:“这正是那些尸体的样子!你已经见过尸体了?”
李九离缓缓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你所说的尸体。这是女丑(注),她已经死了千年了。”
她解释道:“寻常的冤魂不过是一缕魂魄,就算他怨念极深,也很难对活人造成真正的影响。但是女丑的冤魂不同,已经存在了千年,能量很强大。”
“所以她的冤魂能杀人?”
李九离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看了他一眼,语气严肃道:“只有人,才会精心谋划着去杀人。”
陆云川噤了声,他感到李九离身上忽然多了一股压迫感,让他有些瑟缩。
但是那压迫感转瞬即逝,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道:“你先给我讲讲案情。”
陆云川将他所知道的讯息和推测与李九离讲了一通,他犹豫道:“我做了各种各样的设想,这些人因何而死,但是都没有一个想通的理由能解释所有人的死。”
李九离很是不解:“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有相同的理由呢?”
陆云川仿佛被当头棒喝一般,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