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丑忽然瑟缩害怕起来,她身上浓烈的黑色气焰一下子收了回去,她在紧张:“她……会同意我借她的命吗?”
李九离毫不犹豫道:“她会同意的。”
“你怎么知道?”
李九离沉默了很久,她想起她第一次在地府见到李九离那千疮百孔的魂魄的时候——那是一个无助,但是坚强的灵魂。
“她曾经也是一个走投无路、陷入自证陷阱的女子,她说过,‘既然大家都身为女子,同样的走投无路,那更应该相互扶持,相互帮助,共同对抗不公的命运,在这苦难中顽强生存下去,女子在这世间要生存下去,比男子困难多了。’我想,她一定是愿意的。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李九离满怀殷切希望地看着女丑,朝她伸出手去。
女丑又恢复了清秀美丽的样子,眸光如水,娉婷而立,有些羞涩地问道:“我的样子好看吗?”
“好看。”李九离微微一笑。
女丑闻言也笑了,她将发丝拢到耳后,一只手搭到了李九离的手上。
“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我将你送去地府,等我身亡之日,李九离的命格就归你所有,希望你能好好替她过未来的日子。”
女丑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九离一挥手中的笔,一道金光笼罩在女丑的身上,她缓缓升起,仿佛化作点点星光,从下往上消散在了光里。只留下最后一点光亮的时候,虚空中传来她温柔清亮的声音:“我会在奈何桥头等你,李九离。”
李九离在心中默默回复了一句:愿所有在黑夜中徘徊着无法安息的灵魂,都能找到归途。
星光消散,重归寂静
陆云川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四下看了一圈,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缓缓走上台来,走到李九离的身旁,目光紧紧盯着她脖子上青紫色的伤痕,心中五味杂陈,苦涩万分,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以前并不相信来世今生、因果报应,每每听苏子朝聊起下辈子将会如何如何,都会嘲笑他的迷信迂腐。他常常挂在嘴边的都是,就算真的有来世,那时候的他也早就已经忘记了今生今世发生的一切,信与不信有什么区别呢?
那么现如今,他的因果报应恐怕已经到了。
因为,他真切地明白了有或没有来世,有或没有轮回,是不同的。他现在的眼前之人就是那个没有来世,没有轮回的人,她只有这一世,他却真的幻想过假如有来世——
假如有来世,他还能遇到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但是那女子的魂魄却也已经不再是眼前之人。无论他能否在那一瞬间记起今生发生的事情,她都永远不会记起,因为“她”根本不是那个他曾经认识的人。
这仿佛是对他前半生毫无信仰的惩罚。他想,如果小时候,他拜佛求神的时候更加诚心一些,祈祷祭祀的时候更加专注一些,是不是现在的结果就会不一样?
有咸涩的滋味从嘴角渗开来,他伸手慌乱地抹了一把脸颊,原来不知何时他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李九离注意到了陆云川那仿佛藏了千言万语的复杂目光,柔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还是哪里疼?”
“没事,我没事。”陆云川移开了目光,不敢再去看她,只能自己偷偷藏起所有的怅然若失。
春满园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案子也算是办完了。
陆云川知道,结案的时候也就是告别的时候了。
第二天,回了县衙,县令段长舟对着陆云川千恩万谢,求他回长安城之后一定要在圣上面前替他们小小县城美言几句。
他有些心不在焉,一手写着案件详情,一手轻点着桌面,并不在意段长舟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成岭忽然气喘嘻嘻地跑了进来,“大人,李……琉璃姑娘的信。”
段长舟瞬间噤了声。
陆云川放下笔,颇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而后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他有点不敢打开来,那纸似乎有千金重一般,令他坐立难安。
深吸了几口气,他打开纸条一看:明天中午,金溪县东城门。琉璃
他心下一咯噔,该来的还是来了,李九离好像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办完事情就会立刻离开。
段长舟看陆云川的神色变了又变,他从段风的地方也好几次听闻了这个钦差行事作风似乎颇有些不寻常,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特别是对春满园的琉璃姑娘极为上心,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他轻咳了一声,装作十分关心的模样提议道:“陆大人,我看您对琉璃姑娘十分喜爱,这办案也一直带着她,若你真的喜欢,我们县府衙门可以出面帮您将她赎身,然后送您在路上解闷,您看如何?”
陆云川一听这话,几乎气得七窍冒烟,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不劳段大人操心了,段大人还是想想怎么治理好这金溪县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段长舟一脸迷茫,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刚才还好端端的陆云川。
……
第二天,陆云川如约赴宴,发现李清汐也在,他有些惶恐,急忙行礼。
李清汐摆了摆手:“这不是长安,免礼吧。”
李九离换掉了在金溪县天天穿着的纱裙长袍,束起了长发,换了一身飒爽的裤装,整个人看上去英气十足。她又背起了那万年不变的黑色包袱。
“我准备离开金溪县了,在这里也有段时日了,各位告辞,后会有期。”
陆云川与李清汐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有话要说,但是顾忌对方在场,有些说不出口。
眼看李九离真的头也不回地要离开了,李清汐踌躇再三,扇子一收问道:“李九离,你来金溪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呢?”
李九离微微皱眉,看着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太子殿下,您又是为了做什么而来金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