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叶带着谢皎月到一辆马车前,马车的帘子被一只手轻轻挑开。
车里面的谢夫人看着谢皎月,“景阳世子如何说?”
“皎月不知。”
谢皎月垂眼道。
谢夫人皱起眉,“你既然与他见面,如何不知他是如何说?他见过你之后可还愿意上门来提亲?”
“不知。”
谢皎月说,“世子态度模糊,皎月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你……”
谢夫人一时间气得拧紧了眉头,“你可知景阳世子的生母是长公主殿下,那是陛下唯一的亲姐姐,他如今能上门提亲娶你,于你祖父和父亲大有裨益。”
谢皎月沉默着不说话。
她如何能不知道序淮阳是长公主的独子,如何不知道他爹是景阳侯,若是不知,她三年前又怎会求到他头上。
当时序淮阳刚任大理寺卿,得的第一桩便是她祖父的案子。
若不是序淮阳出生高贵,他如何能一出手便是这样重大的案子,若不是有个皇帝亲舅舅,他如何能在帮了她之后全身而退。
正是因为她知道序淮阳有多受宠,有多嚣张跋扈,所以她才求到序淮阳头上。
没人比她更清楚序淮阳的出身有多好,也没人比她更清楚序淮阳有多恶劣。
恶劣到哪怕余生只剩下半年,谢皎月也不想与他一同度过。
遗憾的是,无论是在序淮阳面前,还是在她母亲面前,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罢了,你能做出那般蠢事,我也不能指望你有多聪明。”
谢夫人揉了揉额角,“此事不急,既然是世子主动上门言明提亲,只要你的表现不出现太大的错误,他想必也不会放弃这门亲事。”
谢皎月知道谢夫人嘴里的蠢事是什么,所以一时间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现在说话,只不过徒增谢夫人怒气罢了。
“我去你舅舅家接青竹回家,你……”
谢夫人一顿,抬眼看向谢皎月。
谢皎月听见“舅舅”二字的时候也缓缓抬眼看向谢夫人。
她刚想说什么,谢夫人就道:
“你先回府吧。”
寒风吹动谢皎月的一缕头发,她嗫嚅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缓缓道:“好。”
寒冬腊月里,谢皎月看着谢夫人的马车缓缓驶去。
若是以前,她的母亲会拉着她一起上车,拉着她到舅舅家里,让她与舅舅吟诗作对。
可是现在,她的母亲把她扔在大街上,既不愿意让她上车,也不愿意让她去舅舅家里丢人现眼。
她在想,难道她已经丢人现眼到舅舅家里了么。
一向宠爱她的舅舅知道了她做的事吗?
知道以后又是如何想她的呢?
谢皎月边想边朝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知秋不在,李嬷嬷也不在,旁边只跟着一个监视着她的双叶。
“姑娘,可有心思猜灯谜?”
谢皎月路过一家卖花灯的小摊,摊主看着谢皎月笑意盈盈的。
“姑娘一看就是出自富贵人家,想必这猜灯谜的事对姑娘应是不难,姑娘可有兴趣试试?”
谢皎月正要走过去,双叶却一把拦住她。
“姑娘,夫人让你速速回府休息,路上不要耽搁。”
谢皎月脚步一顿,移开放在花灯的视线,缓缓往前面走去。
她其实也不是非要猜灯谜,只是摊主唤了,她便下意识朝那边走过去。
一时间竟然忘了她非是自由之身。
“姑娘,可走快些。”
旁边的双叶看着她道,“这天冷,姑娘走快些也可暖暖身子。”
“我走不快。”
谢皎月说。
她的膝盖和脚踝早已经在尼姑庵里冻坏了,走路走快了只会是一种折磨。
双叶皱紧了眉,“这是夫人的命令。”
“即便是她的命令,我也走不快,走快了会累。”
谢皎月认为自己的语气并无不妥,没有趾高气扬也没有生气发怒,可是面前的丫鬟却怒了。
“二姑娘,你何必为难我一个下人,姑娘走得慢,却要连累我与你一起受苦。”
谢皎月缓缓抬眼看向她,她一字一句重复:
“我连累你?”
双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任何不妥。
“姑娘哪次惹夫人生气,受苦的不是我们下人?若是姑娘真的为我们着想,就应该多哄着夫人,哄得夫人开心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好过。”
谢皎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受苦与我何干?”
她连自己受苦的事都管不了,哪里还能管得了别人的。
谢皎月盯着她的脸,她看了好久好久,才想起来这个人的身形为何这么眼熟。
这是那天在祠堂里拦住另一个丫鬟扶她的人。
谢皎月大抵知道这个丫鬟为何会这般说了。
因为这个丫鬟觉得她不受宠了,觉得被派来盯着不受宠的她是受苦。
谢皎月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冷口气迅速消散。
的确是受苦,没哪家的姑娘像她一样苦。
双叶许是对谢皎月有怨气,一到马车处,她便自己坐在了车辕处,没有扶谢皎月上车的意思。
谢皎月也不计较,她自己慢慢爬上车,上车后还细心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一旁的双叶看着她的举动,那眼神似嗤笑又似看不起。
谢皎月看不清她的眼神,整理好衣裙后默默坐在车厢里,等到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车外响起了序淮阳的声音。
“皎皎。”
车窗的帘子被拉开,骑着马的序淮阳映入谢皎月的眼睛。
谢皎月并不想见他,她半垂下眼帘。
“景阳世子还有什么事。”
序淮阳拿着一只玉兔抱月的花灯塞进车窗,花灯直直落进谢皎月的怀里。
“上灯节,合该要送你一盏灯才能说得过去。”
谢皎月垂眼看着怀里的花灯,伸手拾起花灯,抬眼看向序淮阳。
“世子把灯拿回去吧,皎月素来不爱看灯。”
她一个人冷清惯了,也在尼姑庵没有灯的黑夜待久了,早就不习惯用灯了。
谢皎月刚要把灯送回去,前面的双叶道:
“姑娘,莫辜负了世子的好意。”
谢皎月递灯的手一顿,正是这一顿,让车外的序淮阳跑了。
“皎皎,半月后的冬宴,我必求皇帝舅舅我们赐婚!”
搁了好远,序淮阳才骑着马停下,他扯着缰绳,回头看着马车里的谢皎月高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