尭谢如月走后,谢夫人的丫鬟再次走进来站在谢皎月身后盯着她。
只不过这次进来的人中少了双叶,想来是掌嘴还没有结束。
谢皎月坐在书案前,淡淡道:“知秋,过来帮我研磨。”
刚刚进门的知秋闻言,心里顿时一喜,连忙道了一声“是”。
姑娘看了一天的闲书了,终于要开始抄书了。
她连忙道:“姑娘抄书,可需要我去三姑娘院子里借一本《女戒》来?”
原先谢皎月案上的《女戒》被她撕了,已然不能再看。
“不必。”
谢皎月淡淡道。
她拿过信纸,提起毛笔,在信纸上一笔一画写下了三个字。
罪己书。
谢皎月提笔写下这三个字时,心中并无多少悲痛,她已经经历过大悲,回顾以往的苦难不能让她流泪,反而会让她更加清醒。
她一笔一画写自己心中所想:
“忍冬腊月,天寒地冻。予省己而悟三错加身。”
“一错为负父母之期望,脏己身而辱门庭。”
“二错为三载岁月长,久居庵而未尽孝。”
“三错为劣性而不知错,劳母心而辜圣贤。”
“予知错且悟伤痛在母身,予之劣根而辱母亲之面,予今日知错,但错已铸成,予不能抵过,予甘愿受罚而不求母亲之谅,惟愿母之安康常乐,不为予之事烦忧。”
李嬷嬷念完信后抬眼看向谢夫人,叹了一口气道:
“夫人,二姑娘已经知错了。”
谢夫人默然不动,抬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依你之见,我应该原谅她么?”
李嬷嬷叹气,“二姑娘到底是夫人亲生的,性子虽然清高了一些,但到底是还是认夫人这个母亲的,而且姑娘身子骨弱,饿久了恐会出事。”
谢夫人紧绷的神色松了,她道:
“看在她身子弱的份儿,明日就解除她的禁食和禁闭,但那《女戒》仍旧是要抄的,你盯着她抄。”
李嬷嬷动了动唇,想说姑娘从昨个儿上午起便已经滴水未进了,但是看着谢夫人的脸色,她明白,要是她现在开口为二姑娘说话,夫人定然会觉得她已经被二姑娘收买了。
不仅会觉得她被收买了,还会觉得二姑娘在顶撞她。
为了自身和谢皎月着想,李嬷嬷应了一声“是”。
她刚要退下,知秋就匆匆忙忙跑进院子里。
“夫人!不好了!二姑娘晕倒了!”
谢夫人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
“她如何会晕倒?”
知秋连忙跪在地上:“二姑娘一开始的时候说肚子疼,瞧着脸色和嘴唇都苍白得紧——二姑娘额头还全是汗珠,奴婢瞧着像是饿久了,上腹抽疼的症状,疼了一个时辰,姑娘便晕过去了。”
“一个时辰?”
谢夫人眉头狠皱,“为何疼了一个时辰才来禀告?”
知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声音颤抖道:“是双叶姐姐说不用禀告,她说二姑娘是装的,没有想到二姑娘真的疼晕了。”
“夫人,你快去看看二姑娘吧,双叶姐姐一直说二姑娘是装病,拦着院子里的人不让人去请大夫,也不让人来找夫人,奴婢也是寻了法子才出来的!”
谢夫人听了,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嬷嬷: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大夫请来!”
怒斥完李嬷嬷,谢夫人才扶着下人的手朝着白梨院走去,脚刚踏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那刁奴的声音。
“不许给她喝水!也用不着请大夫!她就是装病!”
双叶话音一落,原本就在白梨院伺候的小丫鬟就唯唯诺诺道:
“可是姑娘嘴唇都白了,额头上也沁出了冷汗,不像是装的,要不我们还是去禀告夫人吧。”
双叶站在榻前,拿起一旁的茶杯便砸在小丫鬟身上,她冷冷道:
“姑娘分明没事,夫人又为府里的事日夜操劳,你莫不是还想用这点小事去烦夫人?你安的什么心?”
“可是奴婢瞧着姑娘脸色越发苍白,瞧着已经像是要……”
“你闭嘴!”双叶怒斥道,“你果然不安好心,姑娘身体分明没事你却硬要诅咒姑娘,姑娘若是去了,那也……”
“刁奴!闭嘴!”
谢夫人听见那句“去了”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双叶,她面色阴沉道:“我竟然不知道你是此等刁奴!红叶,上去扒了她的衣裳关到柴房!等二姑娘醒了再做处置。”
说着是等谢皎月醒了再做处置,但其实她已经做了处置。
丫鬟终究是女子,被扒衣裳也是莫大的耻辱,受过耻辱的丫鬟,定然是不能再贴身照顾主子了。
就算做最低等的杂役丫头也是要遭其他人耻笑的。
双叶看见谢夫人进来的时候心顿时跌落到了谷底,一双腿也软了下来,听见谢夫人话的时候更是一膝盖跪在地上。
“夫人,双叶做错了何事你要如此处罚双叶?”
她余光瞥见榻上昏迷不醒的谢皎月,连忙跪起身,抓着谢夫人的衣裳。
“夫人,你信我,二姑娘她真是装晕的!二姑娘那般诡计多端,肯定是想博夫人同情。”
说着说着双叶膝行到谢皎月榻前,使劲摇了摇谢皎月。
“二姑娘,奴婢求你,求你别装了!你起来啊!夫人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已经可以说了!”
谢夫人冷眼看着双叶的动作,看着不知死活的丫头拼命摇晃着床上的女子,却怎么摇也摇不醒。
双叶急了,她一把撩开谢皎月的衣袖,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臂,她在手臂上狠狠掐了两把,把姑娘白皙的皮肤掐得又红又紫。
双叶笃定了谢皎月是在装晕,她急道:“二姑娘!你醒醒啊!”
“够了!”
谢夫人终于看不过去了,一巴掌甩在双叶脸上,扇得双叶脸侧到另一边。
她冷冷道:“来人,把这个刁奴带下来!扒了衣服打三十杖!”
一个成年男子尚不能受三十杖,何况是一个小小丫鬟。
三十杖打完,双叶就算不死也残了。
“不是的,夫人,二姑娘她真的是装晕!她分明……分明……”
双叶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想谢皎月为什么不醒,被掐成那样了为什么不醒。
就算是真昏迷了,那样掐也该醒了。
可是谢皎月还是没醒。
双叶知道,她被冤枉了,可是这偌大个相府,没人在意她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