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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谢灵越的心跳一下子静了下来。
很静很静的那一种,静到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她的呼吸声很急促,像是被人扼住脖颈后又突然松开,大片的空气涌入她胸腔,让她因近乎窒息而有些眩晕的思绪更加晕乎乎。
李鸣岐方才说了什么?
说,他心中亦有她?
说他只是身份卑贱,所以才不敢求娶她?
说总有一日,他会一朝鱼化龙,让她这只凤凰为他停留?
好像是这样。
谢灵越眨了下眼。
??她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才差不多。
她就说嘛,她这么好的一个小女郎,李鸣岐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谢灵越心里甜滋滋的,飘上天的思绪这才荡悠悠地落回身体里。
“那你要快一点。”
她红着脸对李鸣岐道:“我这只凤凰若是飞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鸣岐笑了起来,“我知道。”
瓷白色的脸微微泛着红,很诱人。
他强忍着自己移开视线,让自己的动作不至于轻薄。
与她在一起,他总是小心又小心的,怕自己太唐突。
李鸣岐轻轻松开谢灵越手腕。
薄樱色的衣料从他掌心划走,他手指微曲,有些恋恋不舍。
会有那么一日的。
他想,他与灵越总会在一起的。
“咱们去打猎吧。”
李鸣岐扶着石头站起来,“你不是想要白狐么?我现在去给你猎。”
他站起来活动着手脚,跃跃欲试。
谢灵越也站了起来,却没有像他那般,只抬头瞧着他,娇娇而笑。
“你都这样了,还打什么猎?”
谢灵越道:“李鸣岐,你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李鸣岐眉头微动。
谢灵越声音慢悠悠,“你以为我真的喜欢打猎?”
骑马颠来颠去有什么好的?
我喜欢的,是与你在一起呀!
李鸣岐呼吸一短,心跳顿时狂跳起来。
他看谢灵越,而谢灵越彼时也在看他。
长而卷翘的睫毛半敛着她眼睛,在二月春光下,她的瞳色不像平时那般深,略显黑褐色,但更像蜜色。
是宫宴之际天子赐下的美酒,推杯换盏间,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鸣岐的脸烧得厉害。
“那,我们就不打猎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谢灵越,“只带着你骑着马,走到哪,便算哪,好不好?”
谢灵越点点头,“好呀。”
银丹觉得不好,极为不好。
这个发展方向太可怕了!
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她怕不是会被府君活生生剥了皮。
银丹道:“县君,快正午了,咱们该回去吃饭了。”
“若再不回去,府君该担心了。”
“九叔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哪里还有空余时间担心我?”
谢灵越道:“不回。”
“至于吃饭......”
谢灵越的视线飘到李鸣岐身上,“李鸣岐的箭术那么好,他随便打点东西,咱们不就能吃了吗?”
李鸣岐微颔首,正欲说话,却听银丹道:“这怎么能行呢?”
“县君,您肠胃那么娇弱,怎吃得下野外的粗食?”
李鸣岐尚未说出来的话就此咽回肚子里。
“还是回去吧。”
银丹道:“回去喝您的人参养荣汤,好不好?”
李鸣岐嘴角抿成一条线。
他知道银丹对他的排斥,更知道自己与谢灵越的差距。
??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是没有资格摘下金陵城最耀眼的明珠的。
李鸣岐闭了闭眼。
“天天喝这东西,我早就喝腻了。”
谢灵越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外面的饭怎么了?只要我想吃,便没有我吃不下的东西。”
银丹仍想再劝一番,“可是县君??”
“好了,你如果想回去,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谢灵越打断银丹的喋喋不休。
她不喜欢银丹的这种行为。
好像她与李鸣岐在一起是天大的错事一般。
可喜欢怎会有错?
她就是喜欢李鸣岐,就是喜欢与李鸣岐在一起。
银丹两眼一黑。
她仿佛县君欢欢喜喜找府君说她要嫁李鸣岐,而没有管好县君的自己被府君抽筋扒皮。
见银丹的脸色有些难看,谢灵越轻哼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听命行事,但你既然是九叔派到我身边的人,便该是我的人,而不是拿着九叔的话处处来约束我。”
“不是,县君.......我.......”
银丹期期艾艾。
谢灵越笑了笑,牵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你别担心,九叔那里我来解释,不会牵连你的。”
“既然是我的人,那我肯定要护着你呀。”
“罢了,都听县君的。”
银丹长长叹气。
别说府君拿县君没有办法了,就连她们在遇到县君时也只能缴械投降。
安抚完银丹,谢灵越去喊李鸣岐,“李鸣岐,咱们出发吧。”
一回头,便见明朗的少年此时脸上的笑极淡,似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李鸣岐?你怎么了?”
她问道。
“没什么。”
李鸣岐笑了笑。
其实他不说,谢灵越也知道,是因为银丹的话。
再怎样开朗阳光的儿郎,也经不住银丹一而再再而三的摆在面上的嫌弃。
更别提银丹还故意卸了他脚踝。
谢灵越抿了抿唇,心里有些难受。
可是,银丹也没有错啊。
??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家主人放着太子妃不做,去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便是对了?
这跟推主人进火坑有什么区别?
谢灵越想了想,“李鸣岐,你要不要去从军?”
“四叔五叔虽被封余夺了兵权,实力大不如从前,但好歹掌一郡之地,有识人任人之权。你如果在战场上有所成就,他们必能表奏你军功封侯。”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晋升最快的法子。
九叔不喜李鸣岐,李鸣岐如果在朝中任事,必会遭九叔打压。
四叔五叔便不一样了,他们迫切希望有人能帮助自己东山再起,只要有真才实干,他们连寒门都愿意提拔,更别提虽没落但还是宗室出身的李鸣岐?
“这个从军,不是叫你去亲临战场,跟胡虏拼杀,那样太危险,我舍不得。”
谢灵越道:“我的意思是,你先去四叔五叔那里做个幕僚,攒些军功在身上,纵不曾军功封侯,但做个校尉也是极好的。”
校尉虽比不上统领一方的将军,但也能求娶她了。
李鸣岐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
“灵越,你不必替我担心,我有自己的法子的。”
“我的机会快来了。”
他指了指封余所在的方向,压低声音与谢灵越道:“就在他身上。”
谢灵越眨了下眼,隐约知道了李鸣岐想做什么。
胡虏逢夏必南下,封余不会在金陵待太长时间。
他与东海王已彻底撕破脸皮,哪敢长时间领兵在外,让东海王有机会在他的军粮盔甲上动手脚?
所以封余与东海王的明争暗斗,在这次春猎上必能分出胜负。
而李鸣岐要做的,便是借此机会一飞冲天。
无论是从龙之功还是救驾之功,都足以让他成为金陵城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那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谢灵越小声问道。
这种话当然是离得近的时候才能问。
也正因为离得近,谢灵越说话时呼吸间的热气便往李鸣岐耳朵拥,轻轻柔柔的,像是拿羽毛扫过他耳廓,让他那一处的肌肤顿时变得滚烫无比。更可怕的是这种滚烫还会继续蔓延,顺着他的脸与脖颈,一直蔓延到他心口,让他心窝都跟着又痒又烫。
少年人总是血气方刚的。
李鸣岐嗓子发干,不敢去看谢灵越的脸,抬手扯了下围在脖颈处的甲胄,让二月里尚带着寒意的风涌进来,给自己降降温。
“我不知道。”
李鸣岐摇头道,“但是我姓李。”
谢灵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再怎样落魄,但也是天家子孙,注定要与大虞共存亡。
谢灵越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微凉的风顺着甲衣递进来,李鸣岐这才感觉好了一点。
但要命的是他与谢灵越的动作很近,少女哪怕不说话,但还是会呼吸,呼吸之间,软软的带着花的香甜的气息便又飘了过来,让他那处的汗毛都颤颤巍巍战栗起来。
李鸣岐只好继续扯甲衣。
谢灵越不懂李鸣岐的动作,还以为是盔甲太重的缘故,便也顺手帮李鸣岐扯了下甲衣。
只是在扯甲衣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李鸣岐手背,少年手背烫得厉害,像是在发烧,她不明所以,便疑惑问李鸣岐,“你怎么这么烫?”
“......”
救命,这让他怎么回答?
李鸣岐面色微尬,“可能是甲胄太厚了,热得了。”
“听人说你们的甲胄有二三十斤?”
谢灵越看了看李鸣岐身上的明光净铠。
“应该吧。”
李鸣岐胡乱答着话。
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李鸣岐抬手掐了下眉心。
哒哒的马蹄声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
“李鸣岐,速归队!”
来人大喊。
谢灵越眼皮一跳,来人已疾驰到李鸣岐面前,简单向谢灵越见了礼,便压低声音与李鸣岐耳语。
他的声音极低,谢灵越听不清他的话,只依稀听到异动调兵之类的,脸色为之大变。
??封余果然还是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谢灵越再顾不得其他,当机立断道:“李鸣岐,你快回去。”
“你如今是舅舅的亲卫,如果舅舅出了意外,你们这些羽林卫都要陪葬。”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太子与封皇后并无血缘关系,而封余也向来瞧不上自己这位优柔寡断的便宜外甥,如果不是封皇后膝下无子,只怕封余早已废了养在封皇后名下的太子。
关系如此一般,却在这次春猎上一同出行,很难不让人怀疑封余是不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对太子不利,甚至对天子不利。
待太子天子身遭意外后,他便将这件事嫁祸给东海王,让自己有清君侧理由诛杀东海王。
李姓皇室被他一锅端,这金陵皇城便彻底成了他的天下,成为他开启宏图霸业的起点。
李鸣岐亦知事情的严重性,旖旎心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翻身上马对谢灵越道:“灵越,咱们一起走。”
谢灵越摇了摇头,“咱们这个地方离宫苑太远了,我马术不好,只会拖慢你们的速度。”
“而且我不能跟你回去,我得我去找我九叔,让他也提前做好准备。”
谢灵越道。
谢慎之是为数不多仍忠心于帝王的人,此事的确得让他知晓,李鸣岐点点头,“那你多加小心。”
“劳烦霁蓝姐姐保护好灵越,二郎不胜感激。”
李鸣岐看向谢灵越身后的霁蓝身上,对着她深深行礼。
他曾见过霁蓝杀人,干脆利落,一击致命,其功夫不在他之下。
??有这样的人保护谢灵越,他很放心。
霁蓝点点头。
李鸣岐纵马离去。
谢灵越迅速上马,去找谢慎之。
作为皇家园林,华林园修建得极大,宫苑与禁苑连绵上百里,一眼望不到头。
宫苑与禁苑之间又穿插着狩猎场无数,由负责看守驯养的卫士们严加监管,以供天子狩猎扬威。
在这样的园林中,如果没有熟悉地形的人来带领,是很容易迷路的。
但谢灵越与李鸣岐显然不属于这样的人。
他们一个是太子伴读,一个是昌平县君,是每年的春猎秋猎乃至冬猎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物,毫不夸张地说,他们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可这一次,谢灵越走了一半却发现路经不对。
??华林园重修了。
不是小修,而是大修。
大修到宫道全改,让极为熟悉路经的谢灵越竟然找不到通往九叔住所的路。
霁蓝下马查路经,却发现这条路他们方才走过。
“这是谁修的华林园?”
谢灵越忍不住骂道:“这是修园林吗?这都快修成八卦阵了!”
雪信道:“重修华林园之事是封王爷提出来的。”
“......那他的确想修八卦阵。”
谢灵越抬手指着眼前的怪石与溪潭,“除他之外,金陵城无人知兵,他甚至不用背上弑君的骂名,便能将天子与东海王困死在这里。”
谢灵越问霁蓝,“霁蓝,你能找到路吗?”
“我不修阵法。”
霁蓝摇头。
“......”
功夫与阵法怎么就不能是一家呢!
雪信道:“县君,咱们带的水和点心很充足,伤药也带了,哪怕在这里被困三五日,应该也能撑到府君的人来救援。”
“县君,您先别着急,咱们保存体力,慢慢来找路。”
“可是,如果九叔也找不到路呢?”
谢灵越幽怨出声,“我记得九叔只掌廷尉,对排兵布阵一窍不通?”
“......”
廷狱怎么就不能和排兵布阵殊路同归呢?
?
“府君,县君在狼营附近消失了。”
亲卫飞马来报。
狼营,顾名思义,是豢养狼的地方。
心腹大惊,“谁将县君领到那的?”
“那里是新修的,路经与往年完全不一样。”
岂止不一样,还满是陷阱,是专门给该死之人准备的地方。
心腹道:“速传令下去,着虎贲卫全力搜查县君??”
话未说完,便见谢慎之一骑绝尘而去。
玄色鹤纹的衣服扬在春暖花开里,像是劈开二月春景的利刃,让周围景致陡然变得肃杀。
??他不像是去寻人,更像是要将人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