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3月25日,李奇维应邀,准备前往广东学政于式枚处。
他刚出门,就看见宋大全在门口等着了,后面的人力车被他擦拭的锃亮,和崭新的一样。
李奇维知道宋大全是香岚的大哥后,决定帮助对方一把,便询问其是否愿意给自己当专职车夫。
以后只接送自己一个人,价钱按照包月月结,高于市场价两成。
宋大全立刻喜出望外,这种好事多少人抢着要,他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钱财倒是次要的,关键给李奇维拉车,也许以后也能沾染上一点文化气息。
宋大全内心窃喜,未来咱老宋也是文化人了,和普通拉车的可不一样。
可不要认为这是一件侮辱,或者是对香岚很委屈的事情。
给普通人当专职车夫,也许会有点抵触,但是给李奇维当就不一样了。
难道有人会嫌弃给皇帝牵马是丢面子的活吗。
坐在宋大全的人力车上,李奇维感觉很舒服,对方不愧是老司机,各种道路非常熟悉。
李奇维给他于式枚的地址后,他立刻就想出了三条近路。
二人一边赶路,一边闲聊。
“宋大哥,再过几年,你就不要拉这种人力车了,我会从国外带汽车回来让你开。”
“那玩意舒服,你也可以坐着开。”
宋大全笑道:“三少爷,你说的是不是太后老佛爷坐的那种车,据说引起了很大轰动呢。”
“乖乖,不用人赶,不用喂草,自己就能动,真是稀罕玩意啊。”
李奇维笑道:“嗨,汽车在西方国家,也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以后就会越来越普及。”
“到时候,你就是第一批学会开汽车的司机了。”
宋大全憨厚地笑了笑,他其实对于汽车根本没有概念,自己知道的都是听同行吹牛的。
因此李奇维让他当汽车司机,他只会觉得三少爷非常信任自己,却没有想过汽车本身的事情。
他能学会开车吗?
额,反正这个年代没有驾照,也不会管你什么侧方停车,宋大全应该问题不大。
胡喜忠之前劝李奇维不要太早开汽车,因为目前大清朝只有慈禧能开,其他人敢开就是僭越。
李奇维才懒得鸟老太婆,他就开,明年就让盛景然从奔驰买一辆回来。
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于式枚的宅子处。
让宋大全自己去转转后,李奇维独自敲响于宅的大门。
很快,一个小厮就来开门,得知是李奇维来了,都没去通报,直接就把他领进去了。
李奇维了然,看来于式枚还挺看重自己。
他仔细打量着于式枚的宅子,说是宅子,其实也就是个小院子而已。
总共也就三四间房间,不过院内的布局却别有一番风味,假山流水,花草树木,相得益彰。
看来这个于式枚也是个风雅之人,估计是比较穷的原因。
物质生活越穷,精神生活就得越表现出富足的样子。
其实历代当官都是如此,如果不愿意贪污,光靠俸禄,过的其实也就那样。
虽然比普通百姓要强不少,但远远比不上富商家庭。
大多数官员肯定心里不平衡,你是什么档次,也配过的比老爷我还好。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迎面走来一位带着眼镜,蓄着胡子,身材短小的老者。
他的旁边就是刚刚接引自己的小厮。
李奇维知道对方应该就是广东学政,于式枚了。
于是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晚辈李奇维,感谢学台的邀请。”
于式枚仔细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年轻人,看看到底有何不同,竟然能让光绪皇帝亲自纳贤。
对方穿着西服,辫子也剪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而且脸上看不出丝毫对自己的谄媚。
没有使用清朝特有的见到官员的礼仪,而仅仅是微微躬身,意思一下,和洋人差不多。
身材高大威猛,气质堂堂正正,一股锐气扑面而来,咄咄逼人。
只一眼,于式枚就判断出李奇维的个性,受到西方文化熏陶,特立独行,和早年那些维新派一样。
虽然这年头剪辫子也不是死罪了,很多清朝留学生回来都剪了,民间也有不少剪辫的。
但你李奇维毕竟还是要去朝廷当官的啊,这样明目张胆地反对本朝规则,真的好吗。
不过,他可不会当面说出这些。
“早闻李家三少学贯中西,有经天纬地之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英姿勃发,丰神俊朗,果然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
李奇维说道:“学台叫我奇维即可。”
“学台谬赞了,奇维漂泊海外,受洋夷熏陶已久,今日骤然返国,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学台海涵。”
于式枚笑道:“奇维多虑了,你我以后同朝为官,不讲这些虚礼。”
“请!”
说罢,于式枚就带着李奇维朝会客厅走去。
茶水上毕,二人分主宾坐定,便聊了起来。
“奇维,我这次相邀,目的就是想见一见你这位未来的同行。”
“你太神秘了,英吉利远在海外天边,消息闭塞,纵然你取得很多成就,我们也难以及时知道。”
“很多都是通过报纸了解。”
“但报纸这个东西嘛,名为公众之口舌,实乃私人之偏见,不公不允,不好不好。”
于式枚也很有意思,明明他想抱李奇维的大腿,但是又抹不开面子,自己比对方年龄大两轮还多,而且官职也高于对方。
但是地位这个东西,很复杂。
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职位很低,但是一个封疆大吏敢得罪吗。
还不是得乖乖掏银子,放低姿态,让对方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如今李奇维是光绪看重的宠臣,非他区区一个学政可比。
虽然光绪暂时没有实权,但毕竟还是大清国的皇帝,定他于式枚的前途还是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于式枚肯定想巴结李奇维。
但是他想故意打压对方,给李奇维造成心理压力,然后再以前辈的姿态教育一番。
如此既能和李奇维搭上关系,又不至于显得过于刻意,丢失面子。
这便有了刚才的问题,上来先贬你一顿。
于式枚的意思很明显,你李奇维是不是真的如宣传那样,在英国家喻户晓,功成名就。
怕不是什么浪得虚名之徒。
于学政也是煞费苦心啊,都是清贵惹的祸。
李奇维心道,好家伙,上来就试探我。
果然还是那种熟悉的味道,太冲了。
之前在英国,他一直在物理领域出名,打交道的也基本都是物理学家,直来直往,没有什么寒暄。
如今回到国内,再与人交流可就费劲了。
先得理解别人话中的真正意思,然后才能从容应答,不然就会惹人笑话。
李奇维可不惯着他,于是笑着说道:“不知学台想了解什么?”
于式枚道:“听闻奇维你深谙物理格物之道,获得了西方的诺奖。”
“这个诺奖是什么奖,为什么那么受到洋人尊崇?”
其实于式枚自己私下了解过。
作为学政,虽然他负责的是传统科举教育,但不代表他对西方科学就一无所知。
真实历史上,1903年之后,于式枚还当过学部侍郎呢。
他负责过铁路修建,出访过英法德美等国,所以对西方还是了解很深的。
只不过在当时,他的这些成就显得无足轻重。
最后也是靠李鸿章的影响力,才能一路高升,因为他给李鸿章当过多年幕僚。
现在,他只是借这个问题,简单试探下而已。
李奇维说道:“物理之道,只是西方科学之道的分支,还有化学之道、生物之道等等。”
“物理之道的本质,是解释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则。”
“太阳为何东升日落,月亮为何会发光,树叶为何会落地,天空为何会下雨,不一而足。”
“这些都是物理之道研究的问题。”
“道虽无大小,但研究的成果却有高低之分。”
“某不才,在物理之道上小有成就,暂时领先西方各国诸位大贤。”
“而诺奖,就是颁发给研究成果最大的人。”
“就跟状元是新科第一名的称呼一样。”
一番解释后,于式枚内心一惊,心道你小子是一点不会谦虚啊。
直接拿状元来对比,岂不是说你的成就相对于高中状元了。
都说西方洋人直来直去,不懂得华夏的含蓄内敛,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对方这才去了几年,回来后就学会了洋人那一套,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于式枚爹味加重,他要用华夏传统文化,好好教育李奇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