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寡人怎么可能满足于几座城池？

楚国军队大败，剑门关前全歼三十五万大军，那么他们韩国就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因为如果秦国真的胜利了，那么守在剑门关前的军队就有可能腾出手来，率军北上支援王翦的部队。

这样一来，王翦那边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

同时，因为楚国大军被灭，楚国定会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对秦国的黔中郡进行骚扰。

这样秦国就可以专心对付赵国。

而且击败了楚国的军队，足以震慑尚在观望的燕国和齐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一来，就给秦国带来了宝贵的整顿时间。

虽然上郡的战斗仍在继续，但整个局面已经“活”过来了。

有了原本属于黔中郡的援兵和秦国内地的支援，赵国想要继续获胜恐怕会更加艰难。

只是一瞬间，韩非就在脑海中将这些联系全都梳理了一遍。

越是梳理，他就越是感到胆寒。

先前所有人都只看到了秦国的衰弱和凄惨，预言秦国注定衰落。

但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是，如果秦国能够挺过这两场战斗和八十万大军的围攻，那么秦国的崛起几乎是无法阻挡的。

因为经过这一战，楚国将会走向衰落，而赵国更是会雪上加霜。

没有了南北赵国和楚国的牵制，仅凭一个韩国是无法阻止秦国壮大的。

秦国至少会保持五十年甚至百年的霸主地位！

韩非脸色阴沉，紧紧捏着拳头。

今日韩旭在秦王宫大肆嘲讽威胁，如今却成了笑话。

不仅如此，韩国注定与秦国结下了仇怨。如果以后秦国壮大……

韩非深吸一口气，不敢想象后面的事情。先前这个小秦王就已经那般宣战了，其野心可见一斑。

但这一切怎么可能呢？完全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被全歼啊！三十多万大军打五万，怎么可能会败？更何况那可是楚国最顶尖的大将项燕啊！

就算是落败，至少也会有一半以上的楚国军队能够撤退吧！韩非在心里想着。

但他也知道，在秦国大殿之上，嬴政不可能愚蠢到用假的消息来欺骗他们。

这消息虽然看起来荒诞而不可思议，但或许……真的就是发生了。

韩非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师傅——大秦丞相荀子，神情复杂。

这是师傅或者是李斯的计策吗？还是就是小秦王想出来的？亦或者是其他秦国中人的智谋？

韩非紧蹙眉头，思索着破解当前困境的良策。

毕竟，上郡的战争尚未平息，他们韩国必须有所行动。

若待战事尘埃落定，秦国恢复元气，届时无论韩国如何作为，都将无济于事……

此前，陆生的一席话已让韩非忧心忡忡，背脊发凉，思索应对之策。

而接下来陆生的话语，更是让韩非从容尽失，面色骤变。

“禀告王上，诸位大人！”陆生声音洪亮。

“消息并非一条！”

“除剑门关、黔中郡外，上郡的王翦将军也传来了捷报！”

“王翦将军接获王命后，连夜调整阵型，打破十军对峙僵局，选择两翼出击，攻占了牟狼城，切断了赵军所有退路！”

陆生双眼炯炯有神，继续说道：

“凭借王上赐予的神兵和新训练的陌刀军，王翦将军在牟狼城前，成功抵御了李牧的拼死反扑！”

“他凭借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以二十五万兵力，成功包围了李牧率领的二十万大军！”

“如今消息传来，王翦将军已将包围圈缩小至太行山下的数座小城！”

“李牧多次试图突围均未果，现在二十多万大军被全数围困，无一漏网！”

此言一出，韩非愕然，全场陷入沉寂！

北边上郡也取得了胜利？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大秦王宫中的官员们愣在原地，被这两条消息震得有些恍惚。

“昨日还在担忧战况，刚得知前线胶着……”先前怒斥韩旭的老者声音颤抖，身子哆嗦。

“是的，大人。”陆生恭敬回答，“昨日尚且胶着，但今日已见分晓。”

“好，好，好啊！”年过半百的老者突然跪倒在地，双手颤抖，泪流满面。

“王上！”

“王翦将军大胜，蒙骜丞相大胜，南北再无后顾之忧！”

“这是我大秦昌盛的征兆啊！”

王座上，嬴政深吸一口气，尽力表现出喜悦之情。然而，他内心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并无太多惊喜。

他微微点头，“孤已知晓。”

“传令下去，告知王翦将军，此乃天意助我大秦昌盛，无需对李牧等残余军队过于紧逼。”

“在他们绝望之时，定会拼死一搏。”

“切断他们所有补给，将他们围困在那里，无需攻城。”

“时间一长，他们自然会覆灭。”

嬴政冷静吩咐，群臣敬畏不已。

看看，这才是真正的王上！

万事在王上面前都显得如此淡然，他谈笑间便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要知道，这可不是简单的几百条人命，而是数十万条啊！

此时，下方的魏国使者吴凌双眼通红！

他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喊道：“这，这不可能！李牧是军神，曾多次大败匈奴，挽救赵国于危难之际，用兵如神，怎会如此轻易落败？！”

吴凌死死盯着嬴政，低声吼道：“四十万对三十万，怎可能输？即便不是李牧，一个普通将领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损失如此多士兵！”

吴凌说着，眼神凶狠，仿佛死的不是赵国的士兵，而是他魏国的兵！

他也知道，楚国若出事尚好应对，但赵国若出事，那就真的麻烦了！

然而，下一秒。

‘啪！’

陆生起身，二话不说，直接揪住吴凌的脖子，将这个高大的人硬生生按倒在地！

“大殿之上，岂容你等喧哗！”陆生语气冰冷。

陆生身手虽非顶尖，但对付吴凌等人绰绰有余。

他一把将吴凌按倒在地，同时揪住旁边早已看不顺眼的韩旭的脖子，也将其杵倒在地。

“你们这些外使，拜见吾王，为何不跪！”陆生杀气腾腾。

吴凌奋力挣扎，想要起身，但陆生的手如同铁钳一般，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动弹半分。

旁边的韩旭早已懵圈，在听到那个消息时，他就已经不正常了。

接下来，陆生半跪在地，一手一个按着两人的脑袋，强迫他们“行礼”，同时恭敬地向嬴政详细叙述了战事的经过。

无论是剑门关的战役还是牟狼城的战役，陆生都一一解释。

待陆生解释完毕，两个使者瘫倒在地，神情惊骇。大殿之中，所有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在陆生的叙述中，他们仿佛看到了血雨纷飞的剑门关外，朱显万人拒敌，死守剑门关；看到了黄河边太行山西方，王翦千里奔袭；仿佛看到了身穿银色铠甲的陌刀阵旋转如磨盘，纵横沙场；看到了尸山之上蒙恬蒙毅两兄弟狮吼震天，长矛横扫八荒！

“这哪里是‘活’过来了啊……”待陆生解释完毕，远处的韩非无力地瘫坐在座位上。

这已经不是“活”过来了。

而是已经彻底结束了。

若是常人，在这种时候定会失魂落魄、不知所措，面对秦王，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韩非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恭敬地来到大殿前方。

“秦王大人。”韩非恭敬地喊道。

嬴政望着韩非。

韩非恭敬地鞠躬。

之前不与嬴政对话时还未曾感觉到，但现在韩非真正站在嬴政面前时，面对那如山的视线，他只感到沉重的压迫感让他几欲窒息。

他尽量保持语气平缓地说道：“小人名为韩非，乃韩国人氏。”

“此次韩国出使秦国，实为魏国教唆。吾王早已对魏国心生警惕，因此才派遣小人随行。”

“所有计划均与韩国无关。”

“倘若秦王大人不信，小人可致信吾王，出兵助秦攻魏。”

大殿之上，许多官员听到这话，眉头微挑，有些意外地看向韩非。

吴凌则猛然抬头，目光泛红。

“出兵助秦攻魏？”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韩非！好一个韩非子！”

“先前还在争夺六十城的归属权，转眼之间便直接出兵助秦了吗！”

吴凌大肆嘲讽道，“没了脊梁骨，你当真以为自己能走多远？所谓的韩非子，也不过是个愚昧的墙头草罢了！”

“住口。”陆生冷声呵斥，微微用力，直接掐得吴凌脸色血红，大脑充血缺氧，剧烈抽搐。

面对这种嘲讽，韩非面色丝毫未变，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双手在前，弯腰恭敬。

过了许久之后，才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嬴政的声音。

他缓缓开口，很简单，就只有两个字：“为何？”

韩非松了口气，抬起头，认真地回答道：“禀告秦王大人。留韩非在秦，并非恶意针对秦国，反而是为了秦国的利益！”

嬴政没说话，只是看着韩非。

后者认真地拱手解释道：“因为韩国地处中原腹地，是各国连接的要地，交通极为便利。”

“秦国昌盛，西方有天险屏障，无物可入。目光所及，唯有东方而已。”

“韩国虽小，但可以作为秦国的友好邻邦，延长道路，助秦攻占各地！”

听到这话，嬴政尚未表态，被掐着脖子的吴凌也无法开口说话。

反而是韩国使者韩旭开口了。他猛然抬头，焦急地喊道：“不可！韩非！你怎可如此说话！”

“你当真以为这样可以遮掩吗？”

“这是引狼入室！”

“若真如此行事，韩国注定会早于魏国而灭亡！”

韩非上前一步，目光冰冷地望着这个满脑子浆糊的韩国使者，直接一脚踩了上去！

‘咔！’

随着一声清晰的响声，韩旭被生生踩晕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后，韩非才恭敬地说道：“抱歉，秦王大人。”

嬴政依旧神情平淡地望着下方，目光如旧，无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大殿之中寂静得可怕。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开口说话。韩非就这么站在众多大秦官员的目光之中。

想要轻易地将此事揭过，显然并不现实。

过了许久，韩非仿佛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他紧咬着牙关，缓缓启齿道：“如果这些还不足以平息秦韩两国的恩怨……”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决绝，“韩国，愿意割让十座城池作为赔偿！”

“并且，”韩非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愿意年年进贡！”

此言一出，秦国朝堂上的众多官员都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韩国本就疆域不大，割让十座城池，对他们来说已是极大的让步。

更何况，主动提出进贡？

这在多年来，实属罕见，几乎没有哪个国家的使者会如此直白地表示屈服。

大殿之上，荀子注视着韩非，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心中五味杂陈。

实际上，韩非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他敢于直面困境，请求秦王的宽恕。

因为今日之事若不能妥善解决，待秦国强盛之后，韩国必将难逃被吞并的命运。

弱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自知，妄图以蚍蜉之力撼动大树。

说完这番话，韩非便恭敬地站立在那里，双手下垂，静待秦王的回音。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才缓缓开口，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寡人曾听闻，韩国有一座名为灼泽的城池，每年春夏之交，柳枝轻扬，桃花盛开，月光照耀下的夜景尤为迷人。”

“正巧，寡人虽未曾踏足韩国，却对灼泽心向神往。”

周围的官员们面露疑惑，王上这话，是答应了吗？

韩非听到这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应承道：“若秦王大人有意前往灼泽城，何须如此繁琐，我们定当双手奉上。”

“是么？寡人曾经确实很想去灼泽。”

嬴政笑着说道，他的笑容看似温暖如春，但韩非却从他的眼中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无尽的冰冷。

“不过现在，”嬴政继续说道，“寡人不可能只满足于几座城池。”

……

寿春，即今日的安徽省淮南市境内，数千年前曾是战国时代楚国的都城。

七月时节，江南的花朵绚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