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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泽不知道自己哪儿惹到纪公子了,人一进Z&Z,就没给他好脸色看,他直接把话挑明问,结果反被指责自我意识过剩。
纪浔也笑着补充了句:“我今天对谁都是这张脸。”
赵泽不信,但找不到其他证据反驳,就在他准备放弃反唇相讥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听人说前几天你在我这场子里带走了一个人,叫叶什么来着?”
“叶芷安。”
赵泽并不关心她到底叫什么,只对纪浔也这一做法颇感兴趣,“你把她带去干什么了?”
纪浔也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她就是那天晚上在蓦山溪见到的盛清月那生活助理?”
“真的假的?”赵泽露出诧异的神色,“这世界可真小。”
接收到对面意味深长的目光后,他立马接上一句,“这跟我记性好不好,是不是脸盲没关系……在这儿,我只管收钱,经营的事我不负责,更别提招人。”
纪浔也不置可否,片刻将话题拐回去,“送她去医院给她鼻子止了血。”
“就这儿?”他怎么不信呢?
纪浔也忽而斜眼看去,眼风凌厉,淬了霜一般,“你看着挺清闲。”
赵泽毫不犹豫地接道:“闲啊。”
他一众所周知的纨绔子弟,除了吃喝玩乐外,就没事儿干了,能不清闲?
纪浔也似笑非笑道:“那就去给自己找点事干。”
他的目光停在高脚杯里泛着莹光的液体上,盯得时间一久,莫名觉得像某个人的眼睛,清澈明亮。
然后想起几个小时前荒唐的举动。
摁下喇叭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立刻踩了油门扬长而去,至于她和那男生有没有回头看,他完全不知晓。
赵泽没再热脸倒贴冷屁股,拿着手机找到经理要来叶芷安的联系方式,等对面通过后,他直截了当地问:【今晚能来Z&Z不?给你十倍工资。】
小姑娘估计没少被骗过,防备心相当强,留下“稍等”两个字后,再次打电话给经理确认跟自己聊天那人是不是老板,得到对面的肯定回答,才应下。
两分钟不到,又确认了遍:【老板,你确定十倍工资?干的活也还只是调酒?】
赵泽一手执烟,一手敲击键盘:【半小时内到就是这标准。】
二十分钟左右,叶芷安出现在Z&Z,头发、肩上落着零星的雪,室内温度高,融化得也快,没几秒变成湿漉漉的水,灯光一勾,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还把纪浔也视线吸引走了。
她今晚打扮得挺不一样,米杏色羊羔绒外套里穿一条民族风过膝裙,脚套一双棕色小皮鞋,麻花辫斜织到肩膀一侧,估计是赶着来的,有小撮碎发落下,反衬得人懵懂无害。
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双眼睛四处乱瞟,瞟到哪儿,哪儿就有光。
那会叶芷安已经知道Z&Z的幕后老板之一就是纪浔也的朋友,她对那张脸也还有印象,只是这个点的酒吧人实在多,脑袋转了一圈,都没见到他,只好发去微信消息:【老板,我已经到了(半小时内)】
赵泽没回,她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的瞬间,在一道暗橙色光束里,被一张脸攫取走所有注意。
他张嘴说了什么,周遭嘈杂,叶芷安听不清,备受蛊惑地朝那儿走了几步,“纪浔也,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吗?”
大概是在心里默念过这个名字太多遍,现在每次吐露出口时,都莫名顺滑,也是再熟稔不过的腔调、好似他们真的认识了很多年。
“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她心一跳,“你和我说什么了?”
纪浔也重复了遍,“过来。”
他的嗓音沾了酒精,显得沙哑,恍若隔世的靡靡之音。
叶芷安真又靠近了些,想起什么,突然像弹簧一样弹开了,“我得去打工,先不和你说了。”
弹簧变成风,一溜烟没了影,不到五分钟再次出现在吧台附近,身上的裙子也换成白衬衫和黑色紧身裤,腰是腰,臀是臀的,肉全往该长的地方长。
很快有人来搭讪,纪浔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能从她嘴角垮下的弧度猜出不是什么好听话,他拿起西装外套,走过去,往那人座位面前一放,占山为王的姿态。
这人看过来,到嘴边的垃圾话瞬间瓦解在眼睛辨认出那截冷月般清矜的侧脸后,片刻听见这位不好招惹的不速之客开口:“什么时候下班,一起走?”
只能悻悻然离开。
叶芷安只知纪浔也是在给自己解围,当下却未抿出他话里话外若有若无的占有欲,认真答道:“应该和以前一样,是半夜三点。”
话音落下不久,另一个调酒师前来拍了拍她肩膀,“老板说你今晚干到零点就行,工资就按说好的发。”
“你刚才见到老板了?他人在哪?”
叶芷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赵泽站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朝她摆了摆手,笑得一脸耐人寻味。
这些公子哥儿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叶芷安掩下纷飞的情绪,眼皮垂落,看回到纪浔也那儿,发现他已经将衬衫袖子堆叠到小臂,露出的肌理不贲张,匀称漂亮到极点。
纪浔也状似无意地开口:“刚才那个人和你说什么了?”
她猜测他问的是前来聊骚那人,“说要请我喝杯酒。”
“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工作期间不喝酒。”
很奇怪,她确实没有喝酒,但一对上对面深邃的眼,仿佛跌进慢火里,被熬煮着,烧得心肺又痒又疼。
“然后他就说我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她委屈巴巴地控诉着什么,像极在幼儿园受到欺负回家告状的孩童,纪浔也心像被猫爪挠了下,酥酥麻麻的,平白生出要给她做主的念头。
“下次再有人来骚扰你,你就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从西装内衬掏出一张私人金边名片,递到她手边。
叶芷安看到上面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是他的名字,“你开了公司?”
“不是我开的,家族产业,我在上面挂个名而已。要真有实权,也不至于天天在外游手好闲。”
纪浔也不算健谈,但心情好的时候,任何人抛出一个话题,他都能接上,区别在于,往里掺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现在能确定的是,和她的每次交流,真情占据上风。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他岔开话题,“给我调杯不一样的酒。”
“什么算不一样?”
“菜单上没有的。”
叶芷安终于听出他的话外音,“你是想要我自行发挥?”
“不行么?”
她勉为其难地说:“行是行,但我怕把你身体喝坏。”
“别怕,就算喝坏了也不找你赔偿。”
“我也赔不起。”她小声回道。
纪浔也喉间滚动,咽下那句“谁说你赔不起”,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在他的怂恿下,叶芷安用蓝橙力娇、柠檬汁和雪碧瞎搞一通,调出一杯蓝白分层的鸡尾酒,味道还算不错。
“它叫什么名字?”
叶芷安即兴取了个,“蓝雪。”
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分开的那几年里,纪浔也也开了家酒吧,里面的招牌就是蓝雪,而这也成为他最爱喝的酒,只是故人不在,怎么都调不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纪浔也又问:“你不想尝尝自己调的酒?”
叶芷安一本正经地说:“不尝,喝酒容易误事。”
他展眉笑,“你怕什么?误事了,不也有我给你担着?”
好容易叫人误会的一句话,叶芷安却不敢放纵自己去误会,挤出一个笑容说:“今天还是不喝了。”
至于下回是什么时候,她无法确定。
纪浔也没在吧台那儿待太久,叶芷安以为他有事离开,心脏突然空了一块。
也就她傻傻的,才会相信他随口说下的“一起走”。
忙了几个小时,叶芷安饥肠辘辘,一出酒吧,就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个面包,胡乱塞进嘴里。
落地窗外白雪茫茫,灯柱旁站着一个男人,身姿在来往的人群中影影绰绰,半晌他低下头,烟含进嘴里,手腕轻晃,毫不费力地甩开打火机金属盖,火光一明一灭,跑到烟头上,带出丝丝缕缕的白雾。
这烟没抽两口,就被他掐灭,他有所预感地偏过头,脸上的淡漠瞬间瓦解冰消。
这是叶芷安见过纪浔也穿得最多的一次,西装外还披了件灰色毛呢,风衣款式,两侧有肩章拌带,把肩衬得更宽了,活生生的衣服架子,就那么几步路,衣摆飞扬,被他走出T台的气场。
因诧异,叶芷安都忘了自己嘴里还有东西,腮帮子依旧鼓鼓的,看着跟仓鼠一样。
纪浔也笑着上前,扣了扣玻璃,用口型说:“出来吧。”
叶芷安拿上包就走。
“你没走啊?”
“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音色高低不等,融合在一起,莫名好听。
纪浔也没再跟她抢,微挑眉梢示意她先说,叶芷安斟酌好措辞,轻声道:“下班那会,我没看见你,以为你先走了。”
无可奈何的一声轻笑后,纪浔也问:“你到底有多久没看过手机了?”
叶芷安意识到什么,掏出手机看,好几条未读消息,都是他发来的,问的最多的是:【现在在哪儿?】
纪浔也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懊恼,双手揣进大衣口袋,“走吧,一起去吃夜宵。”
她快步跟上,“还是上次那个地方?”
“你说了算。”
这是要她请客的意思?
“不是说好周三再请你的吗?”
“是说好了的,所以这顿不算。”
饶是他把选择权交到自己手上,叶芷安也不敢含糊,一会儿问他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一会儿问他对用餐环境有什么要求,见他话里是真的不挑,才放轻松,带他去了家常去的小吃店,两个人最后要了两份鲜肉馄饨。
期间,叶芷安偷瞄了纪浔也几次。
养尊处优的一个人,与周遭的烟火气息格格不入,姿态慢条斯理中参杂着几分惫懒,矜贵的身份无从掩藏。
她是在高中入学后没多久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
那天她去办公室送资料,有老师正在交谈,聊的全是他,“之前二班那纪浔也,算是我教过最有天资的学生,就是有时候不太着调,考试全凭心情做题,我当时还真怕他高考也这么干,还好,靠谱了一回。”
叶芷安当时就记下了这个名字。
后来有天路过学校荣誉栏时,她注意到上上届优秀毕业生中只有他那处头像是空的,像故意留下神秘感好吊人胃口,也像那些视名利如粪土的人,不屑让别人通过这种方式认识自己。
真正见到他后,她脑子里跳出一个想法:纪浔也就该是他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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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叶芷安睡的也是酒店的客卧。
一夜无事发生,第二天早上,她坐纪浔也的车回到燕大。
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纪浔也想起之前在校门口见到的男生,仿佛被鬼迷了心窍,突然拐弯抹角地问道:“写日记么?”
“嗯?”叶芷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话题。
“之前从我堂妹那儿听到一个说法,你们女生喜欢把心事写在日记里,比如暗恋哪个男生。”
这话试探的心思并不浅,但那会叶芷安脑袋嗡嗡的,没反应过来,极慢地摇了摇头,不敢看他,生怕得到他洞悉人心的眼神,让自己强行堆砌起的镇定沦落为一个笑话。
偏偏对方不放过她,追问到底:“是不写还是没有暗恋的男生?”
她不着痕迹地碾着底下精致昂贵的羊毛脚垫,一面藏起自己廉价的少女情怀,笑着说了句:“没有。”
他用游刃有余的姿态问出这句话,浑然不知她身体里已经翻起足够将她吞没的滔天巨浪,她无法自救,只能在浪里沉沉浮浮,他却依旧隔岸观火般无所谓地笑着。
这是叶芷安第二次具象化地感受到不为人知的单恋究竟有多不公平。
就像她喉咙早已卡出了血,只要她不张开嘴给他看,他就永远不会知道深处藏着一条又一条锈迹斑斑的气管。
纪浔也明显感觉到车上的气压低沉了些,他猜测自己是哪儿惹到这姑娘不开心了,说来奇怪,看着挺随和的一个人,有时侯气性倒挺大。
眼见燕大校门就在五十米外,他也就不浪费口舌去哄。
车停下后,他从大衣口袋摸出一张卡,递到她面前。
叶芷安没看清卡上的印花,也不敢去看,误以为他搬出的是电视剧里最俗套的包养情人戏码,至于这卡,自然会是未来出卖皮肉色相的回馈。
原来这才是他百般照顾她的目的?
热气腾地往上涌,无地自容的羞耻感严丝合缝地将她包裹住,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晚他在意识朦胧间呢喃出的两个词:听话,别闹。
和此刻他掌心这张卡一样,杀伤力巨大,只不过一个具有揉捏人心的功效,让她欢喜的同时,升起不安的猜疑。
至于另一个,是直接将她的心踩在地上践踏。
“我不要这个。”她从牙关里挤出这五个字,用力掰动车把手。
急转直下的态度让纪浔也又气又笑,精准地拽住她手腕,将人往回拉。
这毫无征兆的一下,导致叶芷安重心不稳,慌忙去找支撑点,最后撑住他的肩。
两个人保持这姿势将近五秒,纪浔也松开手,掌心下滑,顺理成章地擒住她腰间的温软。
“你突然的跟我闹什么脾气?”
他讨厌跟别人解释说明自己的言行举止,今天却为她开了个先例,“我只是想让你在Z&Z的工作结束后,直接上我那儿住一晚,总比你趴在便利店折腾自己要好。可你怎么就把我这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叶芷安睫毛微颤,垂落的视线停在掉到扶手箱的房卡上,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