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心眨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蜜糖一样,诱惑着崔棠深陷其中。
崔棠用手指搓了搓脸颊,惊慌失措地错开眼睛,狼狈地躲过秦可心好奇的眼神,垂着眼睛,板着脸,努力地扮演一个正人君子。
“我...我并没有那样的奢望。”
秦可心拍着手,笑着打断他:“崔哥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呢!扬州城里少说几万个男人,三小姐怎么就独独看中了了你?”
他走上前来,上下打量崔棠一番,秦可心捏了捏崔棠腰腹,眼中的羡慕不似作伪。
因为常年练功,崔棠纤细的骨骼上恰到好处地覆盖了一层紧实纤薄的肌肉。只是因为肤白,平时看不出什么,非得摸到手里,才能感觉到其中的奥妙。
秦可心由衷地夸赞他:“哥哥这样好的姿容身段,必然是在几万个男人里脱颖而出,才能叫三小姐青眼有加,带在身边时时照看的呀!”
“除了你,三小姐几时带过别的男人回来?”
崔棠听着,忍不住抿嘴悄悄地笑,恍然发觉之后,又觉得自己轻浮张扬,只好捏起手指,轻轻掐掌心,好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得意。
崔棠回想起那夜的事,就觉得有些气馁,小声地说:“可是...可是三小姐看不上我。”
秦可心低下脑袋沉思了一会,很惊讶地反问他:“要是真的看不上你,为什么还要把你带到这来呢?”他又指了指过来为二人添水的崔棣,“若是看不上你,又为什么要为你的妹妹费心呢?”
崔棠无法反驳,只是在心底,仍然畏惧穆念白冰冷残忍的目光。
秦可心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拍手道:“就算三小姐曾经看不上你,那又怎么样呢?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的神仙眷侣,还不都是你缠着我,我粘着你的怨偶?”
“她嘴上说看不上你,谁知道是不是在心底觉得你美貌太甚,怕你志得意满,出去胡乱招蜂引蝶?故意做出瞧不上咱们的样子,没准心底已经欢喜得不成样了!”
秦可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气呼呼地将双手抱到胸前,义愤填膺道:“她们这些做生意的臭女人,都这么有钱了,还在乎这些,把这样的心计用到咱们头上来!”
他拉起崔棠的手,和崔棠抱怨:“你不知道,宋好文第一次见我也是这样,她都要把我嫌弃死了!簪花也不好,胭脂也不好,衣裳也不好,浑身上下就没有她满意的地方!”
“现在看来,没准她就是跟穆念白学的呢!好处不学,净学这些坏的...”
秦可心还在嘟着嘴,小声地嘟嘟囔囔,崔棠却觉得心底的阴霾在刹那间都豁然开朗了。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穆念白并没有嫌弃自己吗?原来她只是嘴上说说,在心底甚至可能喜欢自己吗?
崔棠轻轻将手平放在心口,掌心之下,是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秦可心接下来的话更是要将他的魂都勾走了,秦可心凑到他的耳畔,很是见不得人一样,用微弱的气声,悄悄地同他嘀咕。
“而且呀,就算真看不上咱们也没关系的!就是孔圣人拒绝不了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柔弱又可怜的漂亮男人呀!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就不信世界上真有铁石心肠的人!”
崔棠总觉得秦可心这话像是某种歪理邪说,可他又止不住地心动。
崔棠看着秦可心热切的眼神,红着脸偷偷摸摸地小声问:“你...你这个说法...验证,验证过吗?”
秦可心理所当然地点头,甚至很自豪地挺起胸膛:“当然!要是没用,我会和你说吗?宋好文就是我脱了衣服往她怀里躺了三次才躺到手的!”
崔棠犹犹豫豫,迟疑道:“会不会,会不会太...”
太主动,太放荡,太无耻?
世间哪个好男儿会选择用身体留住女人的心?
秦可心脸上那一派天真烂漫的笑容缓缓地收敛起来,却缓缓浮上一片哀戚:“我不这样,难道等着到了年纪,被鸨公十两银子一宿卖出去吗?”
“我若没有用尽手段攀上宋好文,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秦可心握住崔棠的手,很认真地问他:“难道你还有比攀附穆三小姐更合适的选择吗?”
崔棠默然,只好摇头??他没有。
甚至在遇见穆念白之前,他从来没有过跟一个女人长久的奢望。在此之前,他想的只有好好将崔棣拉扯大,看着她娶夫生女,那他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但在今日,他心中悄然生出一个妄想。
但崔棠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崔棠下定决心,站起来,攥着拳头给自己打气,他看着秦可心,笑着邀请。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想明白了,我要继续练功去了,你要和我一起吗?”
秦可心发出一声雀跃的欢呼,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比着他一丝不苟的动作,照猫画虎一样,也紧紧地掐着腰肢,歪歪斜斜向一侧踢腿。
不一会秦可心鼻尖上就覆盖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喘着粗气,蹲在地上擦汗偷懒,可他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崔棠感觉不到疲累一样,周而复始地重复着那些又累又苦的动作。崔棠雕塑一般,不管练了多久,腰杆永远挺拔地立着,划向远处的手臂永远绷得笔直。
汗珠顺着他的下巴尖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汪水,水面映出他坚韧的双眸。
秦可心撑着下巴,小声感慨:“有这个毅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吧...”
崔棠带着秦可心练到傍晚时,穆念白遣了嘉禾过来,请崔棠去穆宅里和穆念白养的那班子伴奏的跑龙套的将《穆桂英挂帅》这一出戏试上一试。
嘉禾仿佛和崔棣差不多的年纪,只是看起来成熟沉静得多,她简单报过姓名,便提着灯笼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头顶的碧玉发簪在崔棠眼前一晃一晃。
崔棠看得有些眩晕,心里又紧张,忍不住小心问道:“嘉禾...姑娘,三小姐在府中吗?”
嘉禾回头,静静打量他一会,对穆念白的举措也有十分不解:“三小姐为了看你的戏,把今晚的饭局都推了!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好处,能让三小姐做出这样的让步。”
崔棠抿了抿嘴唇,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紧张,他抬手,用袖口抹去额上的汗珠,在心中向老天许愿。
至少这一回,让他不要再出差错了。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叶问道,穆府上下已经装点起来了。叶问道不喜奢华,穆念白便将那些华美奢靡的金银玉石都撤下来,换上简拙古朴的青铜器物,院中修整出一小块平坦的青石板地面,充作临时的演武场。
崔棠到时,穆念白正手持长剑,鹏鸟一般在演武场中将手中冷刃舞得虎虎生风。
她一声白衣,宽袍大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华灯初上,琉璃灯柔和的光芒轻轻落在她的身上,穆念白沐浴在柔光中,风姿傲人有如谪仙。
穆念白闻声收剑入鞘,偏头看向看向早已经看呆了的崔棠,她皱了皱眉:“在那里愣着不动作什么?”
穆念白伸手,拎着崔棠的脖颈将他提到自己身前,拍了拍他的脸颊:“回神,我带你去戏台。”
为了迎合叶问道的喜好,穆府戏台也搭的低调内敛,只是该有的一应俱全,全不用崔棠费心。
吹拉弹唱的班子早已经侯在台下了,只等着崔棠登台试唱。
崔棠不敢耽误,就着穆念白的手匆匆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将宽松的袖口裤脚用布条系起,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抬脚,目光坚定地登上台。
崔棠缓缓地环顾四周,只见下面操琴司鼓的具是往日自己高攀不上的大师,她们将乐器搁在膝上,模糊的面容藏在夜色中,都将嘴角紧紧抿着,睁着眼睛,沉默的将目光射在崔棠身上。
崔棠吸了口气,心中明白她们的不满。
夜深露重,她们这些成名已久的大师却要坐在这等着给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靠狐媚上位的戏子伴奏。
崔棠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先恭敬规矩地向台下作揖行礼,而后才端起穆桂英的架子,拿准腔调,字正腔圆地唱念起来。
伴奏的琴声没有任何征兆的加紧了节奏,锣鼓声一阵急促过一阵,声音也一声大过一声,崔棠铿锵昂扬的歌声几乎要被喧天的乐声淹没,他不得不顶起一口气,放开喉咙,拼尽全力跟上乐师们的节律。
穆念白坐在台下,双臂抱在胸前,阖着眼睛,却将英气的长眉蹙起,问精熟戏曲的张管家:“今日怎么唱的这么快?”
张管家轻哼一声:“这是乐师们和他较劲呢!三小姐,您且看着,这崔棠技艺不精,过不多时就会败下阵来的。”
穆念白抬眸看她一眼,奇道:“难得见你这么讨厌一个人。”
张管家又冷哼一声:“我确实看不上他那轻狂的样子,但若是三小姐喜欢,我忍了就是了。”
崔棠和乐师们的比较们似乎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境地,乐师们的指尖蝴蝶一样在琴弦上翻飞起舞,快得只能让人捉住几分消散在空气中的残影。
崔棠也寸步不让,乐师们的奏乐快一分,他的唱词也快一分,还要比奏乐更高吭,更清脆,更动听。他的歌声若是飘到天上,天上的星辰都要为之倾倒,何况是穆念白这样的凡人?
穆念白平时听戏不求甚解,不过当作是一种取乐的方式罢了。今日听崔棠一曲,方知什么叫“此曲只应天上有”。
她有些惊诧地想,这样的好嗓子,竟然埋没在宝家班,可见自己的失职。
她叫来嘉禾轻声吩咐:“去把那个匣子拿来。”
这本来是等崔棠为她办成了事给他的奖赏,如今听了崔棠的戏,她更想今日当作礼物送给他。
台下乐师们卯足了劲,还想将乐曲奏得更快。
崔棠却忽然站定,双眸圆睁,月光烛光遥相辉映之下,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愈显灵动明亮。月光摇曳,银河仿佛都流进他的眼眸中。
他瞪圆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向台下,他的目光仿佛有温度一样,将穆念白都烫得一颤。
崔棠缓缓深吸一口气,倏地凌空一跃,蹬着台面,鸟儿一样蹦跳至空中,绷紧脚尖,收起双腿,在空中翻转一圈后,稳稳落地,一手化剑,干脆利落地挡在身前,另一只手笔直悬在空中,做撩起披风的样子。
他八风不动地站定,高声唱。
“??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兵!”
嘹亮歌声响遏行云,此声一出,万籁俱静。
乐师们仍然藏在夜色中,停下动作,安静地看着他,可崔棠已经听出台下的躁动与不安。
穆念白率先鼓起掌来:“好!”
乐师们左右看看,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附和着穆念白,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来。然后缓缓扩散到整个台下,变成潮水一样,经久不衰的叫好声。
崔棠呼出一口浊气,彻底放松下来。
他擦着汗,揉着腿,轻移脚步,缓缓从台上下来,走到穆念白身前,半跪在她的脚下。
崔棠仰起那张明艳动人的脸,露出两颗虎牙,讨赏一样冲穆念白笑。
“三小姐,奴唱的好吗?”
穆念白垂着眼睛,用指尖轻轻拂过他汗津津的脸颊。
“自然是好极了。”
崔棠得寸进尺,将下巴搁在她的膝盖上,眨着水光潋滟的眼睛,眼巴巴地瞧她:“三小姐既觉得奴唱得好...”他侧了侧脑袋,用脸颊上的软肉蹭着穆念白的膝盖,“那三小姐能不能给奴一点奖励?”
穆念白温声轻笑,让嘉禾将半人高的檀木匣子呈了上来。
“看你这样卖力,我就给你个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