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角斗

13角斗

出了工坊已是深夜，陆辰看到山坳里灯火璀璨。

黄风岭的夜晚很少这么亮，他向一旁的哨卫问道：

“怎么了？”

“黑水老爹的人要跟我们角斗呢！北极星，你快去看看吧！”

角斗？

陆辰皱了皱眉。

一整天都在打铁，他完全没有注意外面的情况，不过现在看来，这黑水老爹，来者不善。

…………

黄风岭有许多被拆掉的地方，比如水牢、比如奴隶市场、还比如人奶农场……

但也有没被拆掉的地方，比如角斗场。

废土唯一的秩序是老子宰了你。

角斗场就提供一个这样的场所，任何人都可以以任何理由进入角斗场，除了不允许带枪械之外，基本无限制，同理，结果也是无限制，往往都是至死方休。

每当有角斗时，整个黄风岭的人都会前来观看，他们欢呼喝彩，在人血迸溅时，呐喊跳跃，状如疯魔。

师娘说的杀戮是美好这件事或许是个歪理，但杀戮使人亢奋，是真的。

因为太过野蛮，兄弟们都主张拆了角斗场，毕竟那玩意儿存在黄风岭就不存在真正的秩序。

但荧惑反对了。

他认为我们不该插手废土上的生活习惯，指责别人野蛮其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想要重建文明，需得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入手，在那之前……只要还有人想去角斗场，只要还有人想观看野蛮的杀戮，角斗场就需要存在，因为它不在荒芜的土地上，而在人们绝望的心里。

结果是，从割颅帮控制这里之后，角斗场只开启过一次，厮杀的双方最终也没下死手，毕竟只要有希望活着，谁会愿意以命相搏？

当陆辰抵达角斗场时，这里已是人满为患，这地方是个巨大的荆棘笼子，笼里的那些铁刺上放置有各种武器，决斗的双方如果想取得优势，就得冒着被铁刺扎穿的风险爬上去拿武器，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对手也会干扰你……

时间是晚上九点五十五，从笼门口的那个计时器看，角斗还有五分钟开始，有一些小孩在人群中穿梭，接过子弹，递出票据。

既然有角斗，当然有赌博，原本黄风大王还有个类似于博彩公司的机构，定时组织角斗，开盘赌博，周镇把那地方解散了，不过这种事情是角斗的伴生，需要的时候，人们自己会组织。

至于子弹，那是废土上的货币，不同口径代表不同的面值。

陆辰注意到，在荆棘笼的两侧，各有一群人。

一边是身涂白色滑石粉，头发和眉毛都被剃掉的少年，他们就是黑水老爹的人了，这种人过去黄风岭也有，他们被叫做「少年兵」。

废土其实相当恶劣，在今天，还活着的人多多少少都已经免疫辐射病，但并发症仍旧是个问题，娑罗州的人，即便不发生天灾人祸，平均寿命也只有三十岁，最大的死因是肌肉瘤与脂肪瘤，这会导致身体组织的增生溃烂，所以，如果你见到身上涂满滑石粉的人，代表他们是重症患者。

患病率近乎100%，除非是完美免疫者，否则身上一定会有烂疮，区别只是自身免疫系统能支撑多久的问题，有的人免疫程度高，能带着疮活到七八十岁，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但有的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恶性发展，二十岁不到生命已经见头。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

疯狂的享乐，与残忍的暴力。

娑罗州的领主都会大肆收容这种人，他们反正活不了多久了，只要给他们好吃好喝好女人，他们就是亡命徒、敢死队，再加上年纪轻，好控制，忠诚度往往也无可挑剔。

所以，荒诞的现实是，废土上最危险的，不是混迹江湖许多年的老油子，而是命不久矣的少年兵。

昨天讲武堂的那个李川就是这种人，从他一言不合就当众质问校长的行为，可以一窥少年兵的性格特征。

黄风岭的少年兵都在山顶，以死亡的方式，只有极少数情况不太严重的人被留下。

而这也是我们对待废土人的态度。

最恶劣的那部分，杀。

稍好一些，但注定命不久矣的，如果他们愿意在有生之年贡献一些劳动力，我们也乐于接受，公平交易，但黄风岭不会收容他们，顶多给一点物资。

只有最好、最健康的人，会被登记名字，建立档案。

荆棘笼的另一边是我们的人，陆辰看到了周镇和荧惑，以及，被所有人簇拥在最中央的那个，背部已经明显溃烂的中年人。

陆辰记得他，原来是黄风大王的会计，虽然肌瘤增生已经很严重，但因为他对黄风岭的财务状况最熟悉，所以被留下了。

一群孩子在给他递吃的喝的，往背上抹上滑石粉，荧惑在他耳边低语，像是在交代什么。

奇怪，如果要角斗，竟然不是我们下场，而是让一个普通人？

陆辰正疑惑，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十点正，荆棘笼里铃声敲响，少年兵和中年人在沸腾的欢呼声中步入笼子。

这实在不是一场有趣的角斗。

突变者无论是良性还是恶性，都一定会被并发症所困扰，突变程度越高，并发症越严重，也就是说，即便是良性突变，突变者越强，寿命越短。

对方是个强大的良性突变者，而我方的会计是恶性突变，双方在身体素质上就有质的差距，更不要说少年兵经过了系统性的战斗训练。

他们从最初的扭打撕咬，到会计单方面的挨打，他被折断的一条手臂，抠出了一只眼睛，惨烈的尖叫，鲜血四溢，而围观的人群则在血光中疯狂。

于是，在某一刻，会计看了一眼荧惑，似乎是从后者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他挣脱少年兵的撕扯，冲到笼边开始攀爬，目标是上方铁刺上的锤子。

尖锐的刺划开了他的皮肤，让他浑身是血。

陆辰摇了摇头。

结束了。

因为少年兵很快就追了上来，在他离那柄锤子还很远时，将他生生摁进了铁刺里。

血流如注，洒满地面。

他的生命在挣扎中流逝。

“我赢了！”少年兵对着笼子外吼叫道，“周镇！按照赌约，从今往后，黄风岭一半的淡水要上贡给我们！”

周镇才是这里的新领主，他面无表情，点头认输。

“你服不服！”少年兵吼叫着。

“服了。”

“我看你不服，你要不要也进来试试！？”

杀戮已经让少年兵的精神处于完全亢奋状态，不管黑水老爹给他们的任务是什么，此时此刻，那些任务已经抛诸脑后——让对方的领主和你进笼子死斗，开什么玩笑？这不等于开战么？

但疯狂就是这么回事，满地的鲜血让围观的所有人都红了双眼。

“进去！进去！进去！”他们大声呼喊着。

这里已经没有了敌我，只剩下纯粹的杀人取乐。

周镇摇头：“我不是你的对手。”

“你要认输，就给我磕个头！”

“好，”周镇噗通跪下，朝着笼子里磕了个头，“我认输。”

这样荒唐的举动终于让全场近乎失控的气氛冷却了些。

陆辰皱了皱眉。

他知道，周镇要是进了笼子，那少年兵死路一条，所以这一跪应该是有缘由的。

但还是……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