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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成此行的目的后,一人一狗再逗留了会儿,雪像是为寻找松露而培育的猎犬一样,充满探索精神地在房间内转悠,时不时碰碰书柜周围的小饰品。
莫非她想将学姐的气味记录下来不成?
“我们差不多该告辞了。她一直对峰大很感兴趣,这次来也想到处去转转。”
黎诩从座位上站起来。
“诶,我没有——我很想去。”
雪茫然地转过身来,收到眼神暗示后才改口。
“拜拜,过会儿我要到旧图书馆抓怪盗,门放着让我来锁就行。”
姬青玥挥挥手。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名词?
“是我听错了,还是最近流行把去自习叫成别的事?”
他果然没办法忽略这听上去像是会去到处偷心的人物代号。
“两个都不是,只是最近无缘无故总有书消失不见,而且连借阅记录都没留下。于是在图书馆那边贴出通知后就诞生了新的校园鬼故事……”
后面都不用听下去,看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就能猜到,她又起了验证流言真实性的念头。
不过,无缘无故消失的书……他好像已经知道真相了。
虽然这回学姐撞上的恐怕真是怪异引发的事件,但很抱歉,在她去旧图书馆之前就会得到解决。
因为他们下一站的地点正是那里。
道别离开的时候,姬青玥叫住他:“还有还有。”
“连续旷课两天是不对的。而且和这学期已经没课的我不同,我记得今天大一明明还有两节形策。”
她一脸认真地突然将话题引向了充满现实气息的领域,“如果确实有重要的事,暂时缺席也没办法。但是之后的论文一定要按时交,否则平时分和期末分都会完蛋的……”
趁学姐还没展开长篇大论的说教,黎诩打着哈哈拉走了雪,从拾穗楼逃离。
来到阳光下后,他放开少女的手。
“接下来要去哪里?”
她踢着刚好滚到脚下的小石子,轻声发问。
“有一个我高中时就认识的强大怪异现在就住在峰城大学,我想将雪暂时托付给她,然后去一趟岑雪的家里。”
黎诩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家人,即使稍微做过遮掩,对方见到雪的人型后也有很大可能和岑雪联系起来。
而如果使用幻术,带一条狗去上门拜访显然也很奇怪。
所以他是打算独自过去的。
“嗯。”
雪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有追问具体的情况。
但等迈开步伐,她又拉住他的衣角。
“……稍微等一会儿,可不可以?”
黎诩看向她,等待解释。
“你看,这几天一直都在和叔叔啊幽灵啊这些东西战斗,再不然就是去图书馆查询神话传说,中间只有两个晚上是空着的。”
雪紧张地摇晃常人不可见的尾巴,“肯定会累吧,我觉得也要留足休息时间。”
尽管她的担心可能是出自好意,但以一群不到“狂”级的怪异为敌还不至于感觉疲惫。
“另一只祸斗还没有找到的情况下,你的性命可是危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变成狗肉火锅。”
黎诩提醒她。
按理来说,雪才应该是最着急的一个。
“所以既然连我都说可以休息,黎诩就更不用反对了吧?”
她竟然学会了反将一军。
“我想要……看一看你的学校。”
雪提出请求,“你之前说要带我到处转转的。”
那是忽悠学姐准备脱身的说辞——话虽如此,看着她哀求的眼神,也实在很难将拒绝的答案说出口。
人会对自己已经投入精力的事物更为上心,这大概是条颠补不破的道理,就像小王子会对自己精心照料的那朵玫瑰抱有特别的青睐一样。
因为决定将雪捡回家,所以我对她产生了近似于收养流浪猫狗后的责任心吗?
黎诩询问自己。
总而言之,这种无伤大雅的要求答应下来也不妨。
“终点要设在旧图书馆。”他说。
那名怪异现在就栖息于其中,而且他所料不错的话,大概就是图书馆怪盗的本体。
以拾穗楼为坐标轴,峰大的校园如同一块自北向南流溢的融化黄油般摊开,总体上呈现出北高南低的走势,而旧图书馆就位于最北端的空地上。
所以为了能最大化地参观,他们向南出发。
“这片人工湖平时还挺受欢迎的,据说里面养的鱼最大能长到四五斤,直到水文院有人钓上来后才证明不是谣言……别问为什么他们会在学校里面钓鱼。”
“看到前面那两栋楼之间的停车棚没?听说去年华辩的时候两支队伍一言不合文斗改武斗,直接在这儿划下道来了场热血沸腾的四对四搏击……你问华辩是什么?一种对抗性口腔体操。”
“操场的围栏翻出去就是小吃街,有家烤鱼味道特别不错……我知道你更喜欢大骨头,但人类不能光靠大骨头活着。”
黎诩并不算一个非常优秀的导游。
他只是边领着雪转悠,边平铺直叙地介绍或是自己在大学经历或是听闻来的日常琐事。
相比于由异能与异形编织而成,踏过分界线后才能窥见一角的非现实世界;构成我生活本身的连续每一天都显得如此寡淡,简直像是没有放调料包的泡面般干涩无味。
——这里就不妨承认吧,他确实怀有如上的心理。
尤其是与波澜壮阔的中学时代相比,当然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非是自小认识的青梅竹马被卷入超凡事件。班上的同学竟然是隐藏身份的大妖怪。反常爆发的有害怪异潮。勾结起来准备发动百鬼夜行的怨灵军团。密谋召唤邪神献祭淞水市的不明修行者结社。面对敌人联合起来的三人组。中途结识自称空想审判庭一员的专家。迷茫、纠结、下定战斗的决心。磨砺、突破、在生死间彻底掌握能力。大战前最后的日常泳装回。筹备计划、杀尽怪异、踏破鬼门、捣毁邪教;最终在邪神的国度来一发最绚烂的魔弹后将折刀插进祂的心脏——这些微不足道的剧情而已。
然后就完结了。
黎诩看过不少以高中生为主人公的校园异能战斗作品,结局往往会在打败最终的敌人后划上句点,画外音意味深长地嚷嚷“战斗永远不会结束”来鼓励中二期的少年少女抽身去和现实战个痛快。
但没人会真的仔细考虑主人公之后的故事,仿佛一刀砍死号称全知全能的敌人后当个翻译家回归日常生活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从战场回归的士兵还有可能患上PTSD,何况是经历过与怪异为敌的厮杀?
如果适应了那种见证未知、遭遇强敌时的刺激感,就会像是因碳酸饮料上瘾而毁掉味蕾一样;
毕业后的日子品尝起来就如同啜饮无色透明的温白开,故而舌尖不停渴求着回忆中那抹奇幻色彩的风味。
所以如果要他坦诚地面对自己,即使回想起过去的冒险时,偶尔会伴随着遇见黑历史的情绪——包括恬不知耻地将自己比作故事主人公这一点——
他依然会在成年后经常怀念。
不过原本也只限于怀念而已,属于黎诩的热血战斗故事已经结束了。
还存活在淞水的只有弱小的、与人无害的怪异。
青梅竹马在毕业前夕离开了这座城市。
真实身份是大妖怪的同学现在已经堕落成一门不迈的宅女。
审判庭的专家重新踏上周游全世界的旅途。
他也已经是一名消磨着平和时光的大学生,唯一和怪异沾点边的经历是陪学姐揭穿校园不可思议的传说。
——直到,从外面捡回雪为止。
所以听见她问要不要休息时,他只能感到荒谬。
开什么玩笑,快要生锈的机器重新唱起歌运作时,会觉得劳累吗?
在体育馆挥刀将食人祸斗一切两断时;在河堤将刀刃插入幽灵的头颅时;
鲜活的生命力像是又注入到体内,血液的流速都兴奋地在不停加快,每一个细胞都要舒畅地哼出声来。
洒满校园的阳光下,黎诩举起手,拦住快要压抑不了的笑容。
不行,明明有杀人案件发生;甚至连雪的父母也是被害者;不该感到愉悦这种正面情感的,至少不能让它一直涌现出来。
不可以笑呀。
“我……其实是很感谢你的,阿雪。”
曾经听那位空想审判庭的专家说过,拥有特殊视力——也就是所谓魔眼的人群,往往会伴生不同程度的人格异化。
毕生都要和植根于灵魂的本能冲动卷入矛盾螺旋一般的斗争;
注视死亡者总会制造死亡,窥见怪异者必将吸引怪异。
雪会那么快就和他拉进关系的缘由,恐怕正在于此。
为了重新遭遇非人之物而喜悦,由于能够填补内心空虚而庆贺。
这就是我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