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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的女孩依然缩在沙发上,不为所动地咀嚼着小鱼干。
节奏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黑裙少女、黎诩、雪——围绕圆桌坐下的三人像是在开热情友好的茶话会。
虽然既没有茶,也完全不热情,并且只有黎诩一个人在说话。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他简要地概括了一下过去几天发生的事,向着圆桌对面的少女说道。
她是曾经用过“白芷”作为名字,混迹在一群高中生里上学的怪异。
从将雪捡回家、戳破真身再到消灭第一只祸斗,前往河堤遭遇溺水者的幽灵,向学姐打听出岑雪的情报,最后找上门来。
仔细回顾才发现,还真是度过了充实的一周。
“我理解了。”
白芷像是抚摸猫一样摩挲洁白的纸张,若有似无地叹气。
她隔着圆桌投来冰冷的目光。
“你是想夸耀‘自己监禁、饲养过外貌像是女性的狗,还用上项圈和锁链共同在夜晚外出’这一经历?”
“不对!”
理解出现了严重的方向性偏差。
黎诩纠正道:“另一只祸斗随时可能发动袭击,我想将她藏匿在这儿一段时间。”
他像是即将外出,所以在和朋友商量寄养事宜一样。
“不要。”
少女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的请求,古镜深湖般的眼眸漠然地传达出拒绝的含义。
黎诩没有进一步劝说,而是坚持立场地盯着她。
对方也不甘示弱,毫无移开视线的意思。
与其说他们在通过对视进行眼神交流,不如说只是单纯地在互瞪。
雪如此想道。
明明她也是当事人,但现在却只能作为旁观者听着他们对自己的处置方案。
“……等到结束调查之后,我就会把雪领回去。”
最终,还是黎诩先开口道。
说明期限,然后再次征求对方的同意。
“我没有收养流浪狗的爱好。”
白芷静静地合上书本,“再说,你真的认为还有继续追查的必要吗?”
“那是什么意思?”黎诩对这故弄玄虚的态度颇为不满。
“听过你们的故事脉络后,我觉得答案很明显,就是狗占据了那个人类的身躯。”
她很没有耐性地轻轻叹息,“至于她是真的忘记有这回事,还是强撑着在撒谎,根本不重要。”
只要行为成立,背后的因素与动机都可以舍弃考虑。
少女像是讨厌麻烦一般,提出如上的主张。
雪微微一颤,竖起头顶的耳朵。
“目前还没有足够支撑起下定论的证据。”黎诩反驳道。
“……你是认真的?”
少女用教导的口吻说,“那就让我先来指出你之前思考中的一个严重漏洞吧。”
……严重漏洞?
没有留下思考的时间,她直接揭晓答案:“关于那个人类女生的失踪时间。”
“不是六天前……也就是五月二十三日吗?”黎诩下意识地回答。
和他捡到雪是同一天。
“你会这么以为是基于两条线索——其一是从悬铃木的情报网得知,她在当天的河堤边被【犬】袭击过;其二是来自姬青玥给出的,她的家人报警的时间。”
少女冰冷的话语像是锋利的刀刃,切断了房间里的音乐。
“先从第二条说起——报警的时间一定等于失踪的时间吗?即使她的家人声称是当天发现不见,也完全有可能是出于推卸责任的心理在说谎。”
“不对,学姐提到过当天有监控拍下她走在路边的录像,因此才会采信对方监护人的说法。”
黎诩记得很清楚。
然而她丝毫没有慌乱:“我对外界的科技发展了解不多,但现在和上个世纪相比应该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境况。既然都能被监控拍下,在如今由人类、由你们所构建的钢铁都市中,一周过去却还没找到对方的行踪或尸体——本身就很异常吧?”
曾经有人说过,现代飞速进步的刑侦技术、遍布街头巷尾的摄像头是推理小说的大敌。
尤其是电子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如今,“凡走过,必留痕”已经不再是虚言空谈,而是坚不可摧的现实。
已经持有将失踪者录入镜头的监控影像,却还是让她像阳光下干涸的露珠般,蒸发得无影无踪——确实很难称之为正常现象。
当然,如果引入超自然要素,用非现实来驳倒现实就另当别论。
白芷将目光移向一脸天然呆的犬娘:“因为她不是幽灵之类本来就倾向于隐藏己身的怪异,虽说一般人看不见尾巴和耳朵,也能正常认知到她的外貌。”
黎诩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想说——监控录下的“岑雪”,完全有可能是雪。
至于之后再也没拍到失踪者的原因——她开始使用幻术装作受伤的流浪狗,后来又被自己捡回家,自然不可能再度曝光。
“但是,光凭这种猜测好像依然没办法得出你的结论。”他说。
“……稍等。”
黑裙的少女姿态娴雅地起身,从壁炉左侧的橱柜里取出瓷具和茶包。
对于平时少言寡语,甚至可以说沉默是金的她来说,像今天这样的长篇大论也是不小的负担。
她将热水注入三个茶杯,分配给雪和黎诩。
“谢谢……”
雪接过荡漾着红色液体的杯子,小声道谢。
尽管从见面开始就摆出对抗性的高压态度,泡茶时却连她也会顾及到。
该说是很礼貌,还是不屑于用这类琐事进行刁难呢?
回归座位的白芷用调羹搅拌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将话题推进下去。
“然后是第一条。黎诩,尽管你身负异能,但思考的时候还是会被人类的身份所限制。”
解释之前,她先对他发出了不讲道理的严苛指责。
“普通的悬铃木原本就很难传递精确的情报,它们说曾经目睹过岑雪遭到袭击——那么,有限定她是‘活着’的状态下受袭吗?”
少女平静地提问。
岑雪在河堤边受到袭击。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当然是她那时候还活着——这是身为人类最本能的思维模式。
死人怎么可能还会遭到袭击呢?怎么会有人去袭击亡灵?
但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可以动的死者的。
甚至就在昨天,他还亲自扮演过袭击逝者的角色。
即使如此,他也会因为思维的盲区,假定只有活人能成为受袭击的主体。
“你提到昨天去河堤时遇见了女性的幽灵……但由于死亡时间和失踪时间无法对应,排除了她是岑雪的可能性。”
白芷伸出纤细的手指,抹过茶杯的边沿,等待一圈圈荡开的波纹平息下来。
她问道:“假如失踪时间无法确定,你还能判断她的身份吗?如果不能判断,原因是什么?”
从河堤归来后,黎诩也查询了有关上个月投河事件的新闻,发现当时只有寥寥几人目击到并报了警,尸体始终没有被发现。
淞水春夏两季的径流相当急迫,没准被冲进入海口也说不定,如果没有家属来认领的话大概会变成一桩永久的悬案。
幽灵又已经失去了交流的能力,因此要判断生前是谁的话只能依据灵体的相貌。
那,为什么不能使用这个依据?
因为外貌——被烧毁了。
遭到祸斗的咒诅,卷入赤色的火焰。
在河底,她即将露出面容的时候——
雪发动了攻击,将幽灵点燃。
直到怨念集合体出现时,女性的面孔依然有如严重烧伤般,焦黑一片。
五月二十三日,岑雪在河堤边遭到【犬】的袭击。
同一天,监控拍下了岑雪。
假如说,前者没有说明【岑雪】的状态;后者只是外貌和【岑雪】一样的角色……
那这两条线索,就只是单纯的——
叙述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