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列车从山顶隧道中隐现,伴着嘎吱声贯过一栋居民楼,拨开路途云雾,消失在天际线另一头。天狼洲许多年轻一辈的市民刚生下来时它就在了。
老一辈人还记得它刚服役时的模样,那会它安静、迅速又可靠。如今栉风沐雨多少个年头,安静的列车行轨时的噪音也变得愈发让人难以承受。
乌克就站在居民楼顶,偏过头来看下面列车里快速闪动的一张张面孔,等到列车消失在视野尽头才掏了下耳朵,感叹道:“老掉牙的废铁,晃得好像随时要散架,居然真有人敢坐上去。天狼洲总督府也不打算掏钱修一修,不怕哪天闹出人命?”
他旁边站着的是那个缺胳膊少腿的老情报贩子,今天精神头看上去好了不少。
老人莫名看了他一眼:“城市交通早就不是总督府的的公家财物了,是属于铁路公司的私产。”
“是吗?”乌克毫不在意地抖落着自己的“破绽”,随口说道:“什么时候的事?可能我记岔了吧。”
“早在联邦还没建立,人间还是女皇帝呼风唤雨那会儿。”老人无语地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月城人,怎么脑子里像缺了根筋?”
“月城?”乌克奇道。
“古人给月亮冠上天狼星的美号,那天狼洲不就是月城吗?你怎么......”老人话到一半闭了嘴,眼中忽然闪过一点若有所思的光亮。
乌克知道他猜出了什么,却并不害怕,继续道:“我怎么了?”
从那女人找上门以后,乌克就更加警惕周围一切的人和事。虽然这个老头是他亲自挑选的情报贩子,正是落魄的时候,从他这儿买情报那是物美价廉
这个情报商以往有口皆碑,不过乌克要从他手底下买些情报,怎么说都得先试试他的深浅。
主动暴露身份,就是一种试探。如果他对自己是穿越者的情况一无所知,给出惊讶的反应,那他就应该不是伊谛丝安插在他身边的人。
就算让他猜出自己是穿越者,他和自己无冤无仇,一个落魄的情报贩子也犯不上去举报自己,冒上得罪人的风险管这闲事。
虽然这个动作可能会惹火上身,但作为乌克亲自挑选的合伙人,尽早挑出麻烦,总比麻烦主动找上门来要好得多。如果对方怀揣恶意,这么一试探,他也定会露出马脚,乌克再顺藤摸瓜,把麻烦解决。
老人活了那么长时间,从意气风发到穷困潦倒,从高到低都混过,哪儿能看不出乌克暗藏的意思。他不愿意淌进麻烦里,当即表态:“你的事儿我懒得管,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我们说好了的,我只负责给你情报,就算你被逮了,这把火也不能烧到我身上。”
“说得对。”乌克很满意他的反应,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纵横交错的桥以及桥下浑浊的运河。他说道:“那就说正事,你先跟我讲讲那个中间人吧。”
这段时间以来,乌克在上广场厮混,寻找原主留下的踪迹。这个中间人一直待在广场上,落魄前耳目相当灵通。
所以乌克才会接近这个看上去马上要死去的老头,请他帮忙。
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乌克的终端就收到了一份数据文档,配合文档,老人说明道:“摩顿,广场中间人。二十年前突然冒出来的一号人物,行事颇有手段,有点小实力。
在广场上要提到在天狼洲内外偷渡,如果不走陆上,那多半都会找他下水。”
“这么一艘大船,看着不只是小有实力啊。”乌克挑眉道。
老头嗤笑一声,似乎有些不屑。指着那艘船,说道:“看到那船上的logo了吗?这是卡姆公司的‘寻星’号。在整个月城都算屈指可数的大家伙,那摩顿算什么东西?
他一开始不过是下城中间人的一员,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也不知道哪天走了狗屎运,抱上卡姆公司某高层的大腿,居然暗地里做起了帮人偷渡的生意。”
“想来是分了不少钱。”乌克试探地问道。
“那我就不清楚了。”老头单脚撑得有些累,便坐了下来,摸出一根储能针剂,狠狠扎上一针。
他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要我说,甭管那高层公司狗是谁,他都是想钱想疯了,连这点蝇头小利都要贪,万一东窗事发不知道要吐多少钱才能摆平。”
在这个时代,各大公司掌握着整个世界,和公司做生意意味着平步青云。有幸抱上大腿的人唤一声公司爹,抱不上的多半会酸溜溜的骂一句公司狗。
他们做的腌臜事也当得起这一声辱骂。
这也不是重点,乌克继续问道:“这么大一艘豪华客轮,不可能全让他用来偷渡吧?”
“那当然不可能,只有底层一间用货仓额外改造出来的客房是属于偷渡者的。”老头说道:“每次运人摩顿都会亲自坐镇,不让偷渡客踏出去半步。一波十几个人塞在一个房间。吃喝拉撒都在里边,一趟水路走到半途,里面就变得像个屎坑子,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既然原来是货仓,改装出来塞人,那肯定也能放货。
在这之前,他已经摸遍了摩顿这中间人的所有地盘。如果自己的原身真存了一笔钱,极有可能就保存在这艘游轮里,最安全,也最方便。
考虑到那可能是一笔数额巨大的现金,摩顿很有可能将其存进卡里,如果这中间人真那么做了,基本可以确定是要贪掉乌克这个客户的私有财产。
刚好他一路跟踪而来,亲眼见到摩顿上了游轮。
那他能选的路也只有一条了:要么拿回自己的货,要么找到摩顿,解决他。
老头盯着乌克看了好一会,随后说道:“我不知道你跟他有什么恩怨,但我得提醒你,你们买卖的事不要牵扯到公司,不然多少条命都不够你丢的。”
“我明白。”乌克掏出一沓钱递给了他:“绝不牵连。”
老头沉默半晌才接过那张钱,说道:“换在平日里,你这种人找我做生意,我是决计不会做的。”
“为什么?”
“我这辈子不怕看着冷静又聪明的,那样的人很多。”老头拄着拐杖起身,深深地说道:“我偏偏怕你这种不听劝,又让我看不明白的。”
“没什么依据吗?”乌克笑着道。
“没有,就是感觉。以前给我这种感觉的,要么已经成了月城的大人物,要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
他斟酌片刻,吐出一个词:“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