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明日的对辩又迫在眉急,童贯没有办法,最终还是决定让讲学正常进行,届时自己候在一旁以备不测。
待童贯和张译嘱咐完具体事宜,三人便出了殿门,殿外候着十几个小黄门一字排开。见官家出来,纷纷俯下身行礼。
赵翊按照童贯的吩咐,尽最大可能的去模仿以往的赵佶。
双手随意的搭在轿辇的扶手上,背靠软椅,惬意的半眯双眸,似乎并不追求什么,只醉心享受当下的舒适。
以往病恹恹的样子已然消失不见。
周围一群宦官投来惊讶的目光,那种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一直在赵翊身上游走。
他走流程般朝童贯挥手,待童贯走近才开口吩咐:“朕大病初愈,心情甚好,即刻清点内藏库的金帛器皿什物,各宫中不论品级,皆赏赐物件。”
“另外再去中书门下看看今日值班的相公是谁,一定要将朕病愈的消息告知。”
赵翊流畅又自然的背完了台词,童贯一一应下,立刻吩咐起身边的内侍小黄门张明善。
轿辇行走在内廷,宦官和宫女明显多了不少,只要遥遥瞧见了皇帝的轿辇,下人们便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俯身退到宫道两侧,静默皇帝轿辇经过。
与此同时,通往慈德宫的宫道上,为首走着一老者,两鬓斑白,一张古铜色的脸孔上尽是皱纹,方正的下巴上漂浮着苍白的胡须。
一身紫色官服彰显了此人官职之高。
“章相公慢些。”
身后跟着两个手捧劄子的翰林学生,望着前面脚下生风的老人,两人心里纳闷至极,就算手里拿着一些东西,怎么还走不过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
那老人正是当朝宰相章惇,此时正是六十五岁的高龄。
听了身后两人的呼喊,章惇又长又密的眉毛猛地一皱,如那两个学生所愿停下了脚步。
“如果本相没有记错,你们二人这个月已经缺考三次。”
板正的话语一出,顿时将那两人击在原地,章惇扫了一眼面前这两个尚且年轻的后生,冷声提醒:“从现在起,你们若是再出任何差错,本相绝不姑息。”
“到时候不要让你们的父亲哭着喊着上章府求见本相!”
说罢,这位紫服老者拂了衣袖,不顾两位后生的错愕,直接往前走去,后面的二人赶紧紧了紧怀中的劄子,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细汗,赶忙跟上章宰相的步伐。
章惇刚刚转过一角,突然瞧见远处有一队人浩浩荡荡的行进,所过之处,宦官宫女都退避到两侧,显然轿子上坐着的是宫里尊贵之人。
章惇年纪渐长,视力不济,努力朝远方望了望,再三看过后才确定了面前之人正是大宋官家。
章惇心中一喜,官家身体抱恙已久,已经有一些时日没能上朝听政,皇宫内外甚至都传出了官家即将驾崩的谣言。
眼下见到皇帝的仪仗,心中难免激动。
那,那是章相公?!
童贯惊的双眼圆瞪,眼见着不远处一身穿紫色官服,白须飘飘的老者向这边走来,他完全确定,那正是宰相章惇。
童贯心里瞬间蔓延起不小的慌乱,章惇久居官场,又身处相位多年,眼光毒辣无比,赵翊一个乡间小民,又怎么敢奢望他能应对官场的老毒蛇?
思及此处,童贯急忙扭头去看轿子另一旁的张译,却悲催的发现张译正处于轿辇的左后方,视线被阻挡大半,根本看不见右前方的章惇。
“停轿,停轿。”童贯情急之下只能硬生生拦在轿辇前,受到阻拦的抬轿宦官被迫停了下来,轿辇上的赵翊本来还想假寐片刻,猛地一停倒是赶跑了全部的睡意,他抬目看向童贯,却发现对方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什么情况?
正当赵翊疑惑之际,余光却瞥见右前方,一个身穿紫色官服的老者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对方目标明确,明显就是奔着他而来。
赵翊猛地清醒,瞬间就理解了童贯的行为,当即下令道:“原路返回。”
抬轿的宦官不明所以,心想着官家方才还说要去福宁殿,怎么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改变了主意?
不过皇命大于一切,抬轿宦官开始改换队形,进行换道。
“快些,再快些。”童贯在一旁小声催促着,这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左后方张译的困惑。
张译眼睁睁的看着童贯突然冲到了轿辇的最前面,嘴里还喊着“停轿”这样的字眼,更气人的是赵翊还听话得很,童贯说停轿就停轿,甚至还直接命令原路返回!
一天天的都在搞什么名堂!
张译眉头紧皱,童贯一个宦官,真以为赵翊是皇帝?竟敢绕过他直接指挥起来,当他张译不存在!
心里这样想着,张译越发不满,双眉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大步向前一跨,直接挡在抬轿宦官换道的必经之路,口中喊道:“休要......”
话还没说完,伴随着轿辇的扭转,张译一直被遮挡的视野瞬间变的开阔,视力极好的他几乎是在瞬间看到前方有一身穿紫色官服的老者,此刻正风风火火的朝这边赶来。
章,章惇?!
当朝宰执!
张译心中大骇,眼见对方越来越近,他直接一个起跳,瞬间清了阻挡轿子换道的障碍。
“休要拖延,速速换道!”
童贯已经分不出精力再同张译理论此事,他现在一门心思催促着换道。
“快,再快些。”
在童贯的不懈努力下,轿辇终于换了一个方向,张译稍稍放下心,还好章惇没能赶上来,不然他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尚可尚可,张译正宽慰着自己,却猛地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
“见过官家。”
张译面色一僵,心虚至极的情况下,他甚至不敢去看童贯是什么表情。
赵翊心中啧了一声,只得深吸一口气,不断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应对这位他甚至都不知道叫什么的大臣。
章惇紧赶慢赶才追上皇帝的轿辇,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会儿准备上奏的事,倒是对刚才一系列反常行为不甚在意。
紧紧缓了几口大气,这才行礼道:“官家着实让臣一番辛苦啊。”
赵翊不知道面前这个老者姓甚名谁,看他穿着紫色的官服,只能判断出面前之人官职较高,但碍于不知道姓名,他也只能先打了个马虎球。
“朕不知卿在后,让卿劳累了。”
在宋代,不论官职大小,只要是臣子,皇帝称呼其为卿总不会错。
果然,只见章惇没有丝毫怀疑,反而笑呵呵的答着:“臣一直忧心官家身体,今日见官家病愈康健,实在是先帝显灵保佑。”
一旁的童贯突然插了一句话:“官家可是在病中也十分记挂章相公。”
章相公?
赵翊抓到了关键点,瞬间就猜到了面前这位老者是宰相章惇。
“看来相公今日也有许多政事要处理。”赵翊目光扫过章惇身后跟着的两人。
“是有一些多。”章惇应道。
“陈州水灾严重,太后召老臣在慈德宫商议救灾。”
章惇静默了一秒,突然开口:“浙江龙游县令宗泽母亲过世,奏请辞官居家为母守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