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次间。
一股浓烈的捂臭味在整个房间里弥漫,其中又夹杂着些许腥甜的味道。
林长生轻轻放下锦被,突自叹了口气。
“怎么样林太医?”
童贯略带焦急的询问,眼见着官家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今早甚至还出现了吐血的症状。
林长生顿了一秒,眼神飘忽起来。
“快说。”赵佶有些不耐,双腿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人,让他本来较为温和的性子变得焦躁了不少。
林长生猛地一颤,慌忙道:“尚……尚可。”
听了这话的赵佶顺了口气,倒是放心了不少,看来自己这病还有办法医治。
林长生补话:“只是官家这病不能再拖了,需要马上切口排脓。”
童贯自是明白,无奈他劝了多次,官家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始终不肯应允。
好在今日有林长生在场,作为整个太医署医术最为精湛的太医,林长生说出的话在官家心里份量就重了许多。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劝说官家尽早采用这种治疗方法。
童贯打定主意,见官家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知道官家也动了心思。
他趁机俯身道:“官家,林太医经验丰富,说的话应该不会有错,您就听从林太医的建议,尽早根除此病吧。”
赵佶面上闪过片刻挣扎,但终究还是认命一般问道:“具体怎么个治法?”
说完又补了一句:“疗程详细说来,若有半点欺瞒,朕治你的罪。”
林长生也没有要故意欺瞒的意思,他如实回答:“将脓包切开,将内面的脓液全部挤压排出。”
赵佶下意识皱眉,他双腿的脓包碰一下就疼的险些窒息,这疗程还要将脓包切开又挤压,听着就接受不了。
可还没等赵佶说出拒绝的话,就又听林长生继续补道:“两腿根部的腐肉也需剜掉,不然溃虫横生,早晚会生大祸。”
“最后要切开皮肉,将腿骨上残留的脓包全部刮除干净。”
林长生作为医者,此刻正尽职尽责的说着治疗的全部过程,全然没有看见一旁呆愣的童贯和床上吓傻的皇帝。
“一,一定要按照这个疗程来?”
童贯抖着音调询问,这听着也太………太残酷了些。
“只能按照这个流程来。”林长生站在医者的角度予以坚决态度。
这只是基本步骤,具体实施起来会更加困难。
况且能不能救得官家一命还都是未知数。
赵佶浑身颤抖了一下,苍白的嘴唇不自觉的上下煽动,难掩内心的慌乱。
林长生见皇帝没有异议,还以为是同意了此疗法,他马上俯身道:“官家若是同意此疗法,臣即刻便去准备.........”
“退下。”皇帝突然开口。
林长生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官家....……….”
“朕让你退下!”赵佶怒不可遏,劈头盖脸的呵斥。
林长生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俯身行了一礼,嘴里应着“是”,而后拿着自己的药箱就赶紧退了出去。
待到殿外,林长生缓慢走在廊道里,内心百感交集。
官家因为惧怕疼痛,一直拖着不肯进行根治,以至于到了现在这副境地。
正思虑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林长生站住了脚步。
“林太医。”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林长生猜到了是谁,扭头一看,果然见身后正是童贯。
他心里一紧,开口问道:“童都知有何事吩咐?”
童贯摆摆手道:“无他,只是官家这几日心情不好,难免有些焦躁,但本心没有要呵斥您的意思。”
“希望林太医不要过分忧虑。”
“哪敢哪敢,这只是下官的本分而已。”林长生哪里敢接受,慌忙推辞。
童贯笑了笑,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林长生,低声问道。
“我只问,官家这病,当真能治好吗?”
林长生猛地一颤,飞快瞥了一眼童贯,掩饰般的答着:“官家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治好这顽疾。”
童贯神情骤然严肃,开口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官家这病尚可痊愈,那你刚刚为何神情如此慌张。”
“我乃是阉人,最会的便是察言观色,林太医那时的反应我看的一清二楚。”
早在殿内,林长生的反常的引起了童贯的注意。
林长生支支吾吾道:“童,童都知所言何意?我不懂……………”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童贯冷了面色,语气带着威胁道:“若是官家因此延误病情,林太医可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承担责任。”
林长生冷汗直流,慌的不知所措。
童贯有意宽慰道:“这不是官家的意思,你不必紧张。”
“我之所以出来问你,便是怕日后你背上这等罪名。”
“你现在同我说,我心里也有个底,在官家身边也好多多相劝,即便日后你因此受罪,我可帮你通融通融。”
林长生果然犹豫了一瞬,看了一眼童贯身后紧闭的房门,再三确认后,这才敢吐露实情。
“官家这病几乎回天乏术........”
“什么意思?”童贯一愣,着急问道:“什么叫回天乏术,不是还有你说的切口排脓疗法,怎么就.......”
林长生摇头叹气,无不惋惜道:“若是官家早些听劝,此病尚且可以痊愈,可现在病疾之深,早已侵入骨髓,更别提官家双腿已经腐肉成片,溃烂无形。”
“那你还说甚切口排脓?!”童贯气急。
“这是唯一的办法。”
林长生面露难色,解释道:“倘若官家即刻接受此疗法,尚且有一线生机。”
“如果上天保佑,官家有概率能保住性命。”
童贯听罢眉头一松,长长舒出一口气。
还好,这法子尚且有希望救官家一命。
还没等童贯再放松一会儿,就听林长生又补了一句。
“只是双腿定是难以保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