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忠彦只是以为太后对女子执政产生了些许怯意,当即便想引出本朝前几位太后执政的列子加以劝导。
却只听见向氏轻飘飘的说出一句:“官家想要亲政了。”
韩忠彦刚刚还准备说出的话瞬间被噎了回去。
向氏继续道:“想必你还不知道,官家在讲学时,不仅能够应对如流,还把讲书的学士提出的论点给驳了回去。”
韩忠彦虽说有些惊讶,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虽然都传官家不喜读书,但圣上自绍圣三年便以平江、镇江军节度使的身份被进封为端王,开始出阁接受教育。
毕竟身为皇家子弟,再不济也有些学识,能答出问题又驳回论点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还没等韩忠彦再多安慰自己一番,就突然听见太后说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韩相公可知讲书的学士是谁。”
韩忠彦倒还真认真的想了想,按日子算,应当是王智漠。
“是张哲。”
向氏直接开口打断了韩忠彦的思考。
张哲?
韩忠彦一惊,面上尽是来不及掩饰的诧异。
向氏早就料到韩忠彦会有这么一副表情,可真见一向严谨,不言苟笑的韩师朴这般失态,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无奈。
看看,他们之前都是看轻了这位年轻的皇帝,以至于对方随便展露一点锋芒就惊讶成这个样子。
“此事千真万确,你不必怀疑真假。”向氏开口打消韩忠彦最后的一丝期盼。
“况且张哲那种把声誉看的比自己命还重的人,怎么可能会配合官家搞这么一出戏。”
“在场的史官可是清清楚楚的记载在册。”
冲击力实在太大,韩忠彦一时间竟有些没能缓过来。
“若只有这事也就罢了。”
还没等韩忠彦从这件事中抽出思绪,就又听见太后慢慢说着:“不久前后宫来给吾请安,其中刘长音当众夸耀官家心系朝政,圣体刚刚初愈就开始了解近日的政事。”
毕竟久居官场,韩忠彦立马明白了向氏话里的意思
“太后是指……………”
“这极有可能是官家的指示,刘长音只是按照皇命行事而已?”
向氏点头。
韩忠彦微不可查的吐出一口浊气,瞬间觉得事情棘手了许多。
“吾已经答应了官家,在明日大朝会上宣布归政。”
“您允诺了?”
韩忠彦下意识反问,慌乱之间来不及思考,直接开口相劝,试图让太后收回成命。
“自庆历四年欧阳永叔上奏仁宗皇帝《朋党论》一文,朝廷内部党争就越演越烈。”
“哲宗一朝,皇帝支持新法,新法派于是得势。”
“直到太后执政,重新启用我守旧一派的官员,朝廷内部的许多政策才有所好转。”
“眼下官家态度未明,太后如果就此归政,恐怕过不了多久,我们的心血和努力就会功亏一篑。”
韩忠彦说的苦口婆心,他越说的急切,向氏心里就越有底。
在确定韩忠彦对自己执政的态度后,向氏这才慢悠悠的开口:“吾何尝不知。”
“所以吾留了一条退路,说官家未曾执政,经验不足,在完全熟悉政务之前吾还是帮着处理政事。”
“即缓缓而进之。”
韩忠彦这才缓了一口气。
“太后放心,明日大朝会,您只管宣布此事,届时臣定会第一时间表示反对。”
向氏担忧道:“现在不确定的就是朝臣的意思,若是群臣对吾执政不满,到时光是韩相公站出来也无济于事。”
韩忠彦当即做保证:“臣马上给能帮上忙的大臣写信,让他们在明日大朝会上极力反对此事。”
见此行的目的终于达到,向氏这才算放心,她也不愿在朝臣府上过多停留,又嘱咐了一些事后便动身回了宫城。
…………………
童贯私下寻不得张译的人影,心里愈急,他拦住一个宫内士兵,焦急询问:“张指挥使呢?现在正在何地?”
那士兵如实回答:“指挥使回内城西北的殿前司军营了。”
童贯一阵心累,他马上吩咐身旁的侍从:“准备出宫,去殿前司军营。”
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不要向官家说我出了宫城。”
童贯不愿赵翊知道他与张译二人都没在宫里,担心赵翊借此做出不利于他们的事。
待嘱咐完宫内的事,童贯领了几个侍从,径直去了殿前司军营前的衙门。
待到了衙门口,童贯直接询问值守的禁军:“张指挥使呢?叫他速速出来。”
领头的禁军看着面前几个人,身上虽穿的都是宫里宦官的服饰,可为首这人却面有胡须,值班头领心里虽然有所怀疑,但还是恭敬问着:“敢问您是……………”
童贯拿出腰间宫牌,压低声音道:“我乃内侍省都都知,是奉官家之命来寻张指挥使的。”
那禁军一惊,赶忙俯身行礼:“卑职这就通报,童都知稍等片刻。”
张译本来正在房内午睡,在被属下唤醒后才知道了童贯亲自来殿前司军营寻他的事。
“童都知奉官家之命来寻我?”
张译瞬间跳下床塌。
顾不上询问过多细节,张译迅速穿上甲胄,外面套上一件深红外袍,最后戴了一顶交角幞头就急匆匆往外赶。
出乎张译意料,童贯见了他并没有急着回宫,而是以有要事相谈的由头将他带到了不远处的一处亭子。
见童贯还在四处张望确保四周无人偷听,张译率先开口:“官家若是真的有事相告,派人来通知我一声就是了,届时我自会入宫,何须童都知亲自前来?”
童贯却只是摇头:“官家没有旨意。”
张译听罢心头一松,既然不是官家的旨意,那事情就不会太大。
他摆摆手,语气变得轻松:“那童都知为何要亲自来这儿寻我?”
见童贯突自叹了口气,张译更加不解。
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密要这般神神秘秘的?
不能回宫相谈?
张译越想越觉得奇怪,他细细想了想种种可能。
“童都知莫不是还为了上次我新得歌姬一事?”
在童贯错愕的目光中,张译继续不管不顾的说着:“上次的确是我疏忽了,只顾得自己享乐。忘了童都知。”
“看童都知面尚有须,想来那方面也是可行的。”
“童都知放心,过会儿我就命人送几个到你家里。”
“张译!”
童贯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