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外。
因为右相韩忠彦的笏板迟迟未曾送到,百官一时之间都未能入殿。
章惇站在队列最前方,面色隐隐有些不耐。
韩忠彦心中焦急,不时便往身后望去。
“主人。”
韩府的侍从慌忙将笏板送来。
“小的有罪,一路有所耽搁。”
韩忠彦急忙接过,再看了一眼侍从,他虽有心呵斥,但念在这是在百官面前,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
百官齐聚,赵翊与太后向氏坐于上座,向氏因是女子的缘故,特在面前设有珠帘遮挡。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
右侧一人俯身行了一礼,正是左相章惇。
“京畿路,河北路大雪一连五日不止,农桑皆创,流民增多。”
“臣已与三司六部商议,调两浙粮食入京。”
向氏微微点头,刚想像往常一样吩咐,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身旁的赵翊。
“官家的意思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左相章惇甚是诧异,抬眼看了一眼御座的方向。
太后怎么会主动询问官家的意见?
一直沉默的张译心中慌乱,他与童贯只告诉了赵翊一些他们“以为”所需要的话语,谁知道太后竟来了这么一句!
这可怎么办?
张译心慌意乱之下甚至想要自己站出来为赵翊解围。
察觉到群臣的惊异,向氏却不甚在意。
她并不是真心想要询问皇帝对此事的态度,更不是为官家亲政做铺垫。
只是一会儿她便要宣布归政一事,为了更多的笼络臣心,必须要让众臣看到她执政的明睿。
官家一直都被保护的甚好,未曾处理过什么政事,若是现在就雪灾一事询问有何意见,想来官家也答不出什么。
这样她处政的老练与官家的不解一对比,差距就会显现出来了。
向氏越想心里越满意,看向赵翊的目光中都带着些许“慈祥”。
赵翊原本还在想京畿路的范围是从哪到哪,猛地被向氏点名,不免有些惊异。
然而仅仅只是一秒,看到向氏面上那连珠链都挡不住的“慈爱”,他瞬间就明白了太后的意图。
这是想搞个反差?
料定赵佶说不出什么话,想要衬托出自己处理政事的老辣?
赵翊心思一动,不过面上还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回大娘娘,朕以为章惇所做并无不妥。
“朕无大的看法。”
听见皇帝这番话语,章惇面色一沉,心中不免觉得官家太不争气,这么好的一个在群臣面前崭露头角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
哪里需要发表什么大的看法?好歹说几句都比什么想法都没有要强的多。
章惇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与章惇的失落不同,右相韩忠彦则是窃喜非常。
太后这一招甚妙也,这样一来就可以让群臣明白到底谁才适合执政。
韩忠彦竟有些期待太后宣布归政时群臣的慌乱。
早就预想到官家会是这么一副样子,向氏心中满意,她刚准备开口,却又被一道年轻的声音打断。
“只是尚书洪范曾言,‘僭,恒阳若’朝政有所错失,上天就会降下惩罚。”
“自朕嗣位,自认为大娘娘执政有度,诸司各守其职,朕无需事事躬亲过目。”
“谁知上天降下大雪以示警告,可见失德在朕。”
“朕决定在开宝寺,玉清昭应宫反省数日,以思自身之过。”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
张译默默收起了想要站出来为赵翊解围的心思。
章惇欣喜至极,率先开口为皇帝开脱:“官家明睿仁爱,聪慧勤勉,太常寺已经上了劄子,天降大雪,此乃辅臣无状。”
“臣受先帝遗命辅政,如今朝政有所过失,皆臣等过错,为答天戒,臣自请罢除俸禄一年。”
向氏此时倒是有些庆幸面前有珠帘遮挡,否则自己此时面部的诧异就要被底下的群臣看的一清二楚。
章惇话刚说完,忽而又道:“只是先帝去时尚未有大灾,而太后执政仅仅一月便天降大雪,臣心中惶恐,实在不知所措。”
这个章惇。
真是一有机会就死死咬住不放。
向氏一气,联想自己刚刚主动给官家送了机会,心里不免又是一阵后悔。
本想自己开口提出归政一事,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可现在经章惇这么一击,她再提出归政就显得窘迫非常。
“官家乃天子,自不会有过错。”向氏实在无奈,只得这般说着。
“章相公乃先帝所命辅政之臣,若说有错,岂不是言先帝之错。”
韩忠彦心急,太后这是要说是自己的过错啊。
向氏缓了片刻,终究还是道:“吾执政一月,如今天降大雪,若说失德,便是吾失德。”
韩忠彦心中一叹。
向氏继续道:“先前因为官家并无处政经验,在官家再三要求之下,吾才勉强陪伴上朝,处理政事。”
“如今天降警示,吾自认为无德,便今日决定归政于官家。”
向氏话刚说出,群臣皆是一惊。
只因这执政之权当初还是官家再三泣拜,太后方才勉强同意的。
如今才尚且不足一月,太后就要重新归政。
难道是官家的意思?
时任殿前司指挥使的张译眉头紧皱,他心中焦急,紧紧的盯着位列前方的韩忠彦,期望对方如童贯所言站出来表示反对。
“臣以为不妥。”
韩忠彦果然表示反对。
“自太后执政以来,每日战战兢兢,未有松懈,所幸上天垂怜,我大宋也是国泰民安。”
“方才章惇也言明,太常寺已经上了劄子,上天降下惩罚是因为辅臣无状。”
“章惇自请罚俸,臣也自请罢免俸禄一年,已答天戒。”
眼见韩忠彦试图阻扰此事,章惇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