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和张译两人经过商议,最终决定让赵翊在明日的大朝会上先不表态。
因为在童贯看来,朝中绝大部分的人都还是支持太后执政,最大的阻力章惇此前因为反对尚且还是端王的官家登基而失了一些支持者。
况且自太后执政以来,哲宗一朝被排挤出外的守旧官员被召回了不少,这些大臣肯定是心向太后,支持太后执政。
届时一旦太后宣布归政,定会有一堆大臣站出来表示反对,太后再顺水推舟收回成命。
而赵翊只需要全程保持沉默,直到下朝。
就像以往官家上朝那样。
...........
京都,申时。
虽然时辰尚早,但街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已经不绝于耳。
只要有朝会,官员一般都需要在凌晨三点到五点起床,整理仪表就需要极长的时间,官员经常会来不及吃早膳,故而在街边买些吃食都是常态。
客户起得早,商贩自然也得起的早了气,生意好的甚至一夜都不敢睡。
几个轿夫小心翼翼的抬着轿子往前行进。
“文录。”
轿子内的人突然唤了一声,轿子旁韩府的侍从马上示意轿夫停下,而后恭敬的将轿帘掀开一角,问道:“相公有何事吩咐?”
轿子内坐着的正是右相韩忠彦。
“去买几个糖糕来。”
文录应下,毕竟大官人今早未吃什么膳食,而早朝一般要到辰时才结束,如果什么都不吃,难免会受不住。
可就在他准备将手中的轿帘放下时,韩忠彦突然又开口了。
“等等。”
文录见大官人微微前倾,视线透过他掀起轿帘的一角看向右侧,不由得也跟着看去,却见一个身穿紫色官服,头发花白的老人,此时正站在一个卖烧饼的铺子前。
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穿紫色官服,此人能穿紫色官服,证明身份地位绝对不低。
虽说官员在上朝的路上买些吃食实属常态,但有如此身份的人站在一个烧饼摊前买烧饼吃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韩忠彦认出了不远处买烧饼吃的是曾布,他心中一动,立马吩咐道:“下轿。”
文录不解:“相公想吃糖糕,小的去给您买,您何须亲自......”
“快下轿。”
韩忠彦面色有些不耐,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呵斥。
文录不敢耽搁,慌忙应着。
待轿子放下,韩忠彦先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袍,扶了扶官帽,这才向左侧走去。
站在烧饼摊前的确实是曾布,但他其实并不是多想吃烧饼。
只是他昨夜收到了韩忠彦的书信,得知了在明日,也就是今天的大朝会上,太后要宣布归政一事。
对方让他在摆明态度,阻止太后归政。
曾布一阵心累。
其实他的站位很尴尬,他之前是新党一员,奉行新法,与章惇甚至曾经还是一路人,只是几年的宦海沉浮,让他渐渐对新旧两党变得不再那么敏感,他不再一味支持新法,也没有再把自己彻底划为新党。
不然他也不会在章惇提议册立简王赵似为帝上选择支持太后。
自从收到韩忠彦的书信后,曾布几乎一晚上没怎么合眼,一直摇摆不定,天微亮也没能做出决定,心烦意乱之下竟有些气闷,正好瞧见旁边有一家烧饼铺,便决定亲自下轿。
说是买烧饼,其实只是为了缓口气罢了。
“曾知院。”
听见是熟悉的声音,曾布回身一看,果然见来者是韩忠彦。
只见对方步履匆匆,赶到时甚至还喘气了几声。
“见过韩相公。”曾布行了一礼。
卖烧饼的商贩一惊。没想到今日自己的小摊前居然接连来了两位大人物。
韩忠彦摆手道:“何须多礼,曾知院怎么有闲情来买烧饼?”
曾布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是为了思考站队一事,当即掩饰道:“早些年吾为宣州司户参军、怀仁县县令时尝过那里的烧饼,味道十分不错,方才瞧见这儿有间烧饼铺,就想买来尝尝。
“原来如此。”韩忠彦点头,忽而继续道:“我本想吩咐文录去买几个糖糕,却不曾想遇见了曾仆射。”
曾布顺嘴道:“韩相公想必也未吃早膳,不如买几个烧饼,吾一并付了。”
“诶,不必不必。”韩忠彦摆摆手。
“我喜食糖糕,尤其是刚出锅的糖糕,表皮松脆,内层包裹着豆沙或糯米馅,味道很是不错。”
韩忠彦刚刚说完,好巧不巧,曾布的烧饼也好了。
“这位大官人,您的烧饼好了。”商贩将烧饼包裹好恭敬的递给曾布。
韩忠彦瞧见曾布接过来的烧饼,突然开口。
“烧饼我也曾尝过。”
“但其无味无趣,味同嚼蜡,时间稍过就会硬如卵石。”
“实在不明白曾知院如此身份,为何要吃这等东西。”
卖烧饼的小贩:………………
文录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家大官人。
大官人是名公之后,从小生活优渥,何时吃过烧饼这东西?
曾布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若是曾知院有意,我可每日遣人送上好的糖糕到曾府。”
韩忠彦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曾布。
想起昨晚韩忠彦逼他表态站队,曾布一时间也不敢随口答应什么。
对于韩忠彦的意思,曾布心知肚明,他想了想,说了一句:“岂敢如此麻烦韩相公。”
卖烧饼的商贩极其不解,甚至是困惑,两个大官在他一个烧饼铺前商量到底是吃糖糕还是吃烧饼?
真要吃更贵的糖糕就去别处买啊,为何站在他的烧饼铺前抬高糖糕,贬低烧饼。
韩忠彦左等右等,可曾布除了刚才那一句后就再也没有开口了。
他并没有给韩忠彦想要的表态,依旧还是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搞得韩忠彦心里依然有些没底。
“相公,时辰不早了,需得马上入宫。”
身旁的侍从提醒,这才打破了两人的僵局,韩忠彦只得卸了心思,向曾布行了一礼后便上轿离开了。
………………
赵翊亥时便被伺候着起身,因为今日是大朝会,他穿了红衫袍,腰间系玉装红束带,脚上穿了一双皂纹靴,最后戴上一顶皂纱折上巾。
“不要乱说话,也不可随意乱瞟。”童贯语重心长的再三告诫。
尽管昨晚已经将上朝的流程详细的同赵翊说了好几遍,童贯在出殿门前最后一次叮嘱赵翊。
“这期间你不要擅自作出什么决定。”
赵翊这时却插了一嘴:“如果事情真的十分紧急呢?依旧不能吗?”
童贯明显犹豫了,想了片刻,还是道:“真到了那一步的时候………………”
童贯又转念一想,朝臣肯定还是支持太后执政,昨晚教赵翊的就足够用了,根本不会到那一步。”
“届时你就随机应变。”
童贯颇为不在意的摆摆手。
殊不知不知道他这一句随口的话会让几个时辰后的自己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