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曾布刚刚同韩忠彦告辞离开,忽的就瞧见了一旁的张译,他心中一动,赶忙向前几步。
此时的张译正双手背后,满面愁容,不知道一会儿见了童贯该怎么解释,正当他苦恼之际,身旁不知何时便出现了一个穿紫色官服、发须皆白的老者。
张译觉得奇怪,等他看清来人,心中一惊,才发现来者正是尚书仆射曾布。
“张指挥使走的真急啊。”曾布面上显露出一些笑容。
可这笑意在张译看来犹如催命符一般,他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道:“曾知院说笑了,我本就是武将,下了朝又没什么事,走得自然快了些。”
“张指挥使不愧是官家身边的良臣。”曾布没由来的称赞了一句。
还没等张译搞明白到底是何意思时,只听见曾布压低声音,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只怪我愚钝,未能即刻明察圣意。”
张译懵了。
曾布这是什么意思?
曾布却继续道:“若不是张指挥使方才的提醒,我恐怕还要无知一般的继续保持沉默。”
张译心中慌乱,他的提醒?
他何时提醒曾布了?
再说了,他为什么要提醒曾布?
张译瞳孔渐渐变大,一个不好的猜想在他脑海里油然而生。
曾布“诚意满满”的对张译道:“请张指挥使替我转告官家,就说曾子宣不搞党争,不划派别,只是时刻唯官家马首是瞻。”
“官家说什么,做什么,我曾子宣全部听从。”
脑海中的猜想轰然炸开,炸的张译面目全非。
张译这时才猜到了一切。
他说一向中立的曾布为何会在与他对视的一秒后突然改变了主意,猛地站出来弹劾韩忠彦,打了太后一派一个措手不及。
敢情是以为自己向他传递了官家要亲政的信息。
张译顿时不知该作何说辞。
曾布见张译面上有些僵硬,还以为对方是不愿传达这些话,故而又低声道:“我府上有难得的青田玉石,传说是上古时期尧舜佩戴在身侧的宝物。”
“张指挥使若是不弃,便收下此物吧。”
张译眼见事情越跑越偏,赶忙阻拦曾布接下来商议何时将“宝物”送给他的话。
“曾知院慎言。”
“既然…………既然是尧舜佩戴在身侧的宝物,我一个武官又怎么敢私自收下。”张译随便扯了个由头:“这种宝物还是曾知院亲自献给官家吧。”
曾布恍然大悟,像是明白了张译的“良苦用心”。
“张指挥使说得在理,我一时间竟如此疏忽大意,实在惭愧。”
张译此时此刻是真没有心情继续同曾布闲谈,为了今早抽身,他只得开口:“曾知院放心,您方才说得话,我尽力……………尽力传达。”
饶是张译有着强大的心里素质,说到此处时也还是心虚不已。
曾布在得到张译“肯定”的答复后便告辞离开了。
张译刚准备送一口气,余光却突然瞥见右侧有人一直朝他这边看着,他回视过去,却只看到了右相韩忠彦的侧脸。
张译虽觉得诡异,但心里实在烦闷,也就没有多加注意。
韩忠彦的目光从张译身上又跳转到距离不远处的曾布,心里嗤笑一声。
曾布这个没眼光的老迂腐,与自己结仇结怨,对一个武官反倒是友好至极。
活该他吃一辈子烧饼!
联想自己今早可笑的行为,韩忠彦越想越气。
…………………………………
下了朝,童贯立马屏退了殿内的随侍,他先是急切询问张译:“事情如何了?”
张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诉童贯。
“就是…………”
张译支支吾吾起来。
一看张译这副为难的样子,童贯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他完完整整的了解了全部过程后,童贯险些气到失语。
“意思便是说,你从头到位都未曾发过一言?!”
张译面上一片无奈:“不是我不站出来反对,实在是当时情况不允许。”
他还不敢说曾布甚至是因为他的“暗示”而突然选择弹劾韩忠彦。
“又没有让你划分派别,只是让你反对此事,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眼见童贯越来越气,张译有意将矛盾转移到赵翊身上:“当时情况复杂,我本想按照童都知所说的做,但谁知太后突然就灾害一事询问赵翊的意见,而赵翊又言要反省自身,故而章惇将矛头转向了太后。”
童贯一阵头疼,他刚想询问曾布为何要突然弹劾韩忠彦,话还没问出口,此时又听见了张译的这番解释,喉头的话瞬间便转了回去。
“你又是怎么回事?”童贯询问赵翊。
“谁允许你在朝堂之上擅自发言。”
赵翊立马为自己辩解:“小的一共只主动说过两次话。”
“一是太后突然就天灾一事询问小的,小的心想若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岂不是丢了官家的脸面?”
“故而才说要反省自身,这样在百官面前也能说得过去。”
赵翊说的确实在理,童贯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毛病,只得窝着满肚子的火。
“那第二次呢。”
赵翊继续“解释”:“二则是朝臣就祖宗之法到底能不能遵循一事争论不休。”
“场面隐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小的没办法,这才出口阻止。”
“是,当时真的十分混乱。”张译立马对赵翊的这句话表示支持。
童贯却依旧不满:“太后都没有制止,你擅自说什么话。”
“童都知此言差矣。”赵翊摆手道:“群臣讨论的是谁的祖宗?”
“是太后的吗?”
“不是……………”童贯犹豫着回答。
“对了,祖宗是官家的祖宗,朝臣们就官家的祖宗大肆争论,那是对官家的极大不敬。”
“若是不及时阻止,岂不是显得官家软弱无能。”
童贯一时语塞。
谁知赵翊继续道:“况且童都知不是还特意吩咐过,道事情如果十分紧急,就让小的随机应变。”
“小的只是严格遵循童都知的嘱咐罢了。”
见此事说来说去最后竟然成了自己的错。
童贯气到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