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正心里疑惑,可下一秒赵翊的话就让他明白了一切。
“邢恕不仅举荐你为山陵使,还谏言由你亲自护送先帝灵车入陵。”
亲自护送?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都有些惊讶。
虽说一旦皇帝去世,宰相基本都会被任命为山陵使,但也都只是挂名而已,并不管事,真正实行修建皇陵以及护送灵车的另有专门官员,如果期间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可将责任推到下级身上。
而邢恕却在此时上书,谏言由章惇亲自护送先帝灵车入陵。
若说邢恕此言无凭无据,却并非如此,毕竟章惇身为宰辅,名义上的确是全权负责皇陵一事,让其护送灵车入陵也不是没有依据。
但这事关皇家,更是帝王的尤为重要的身后事,若是期间出了什么差错,那便是推也推不掉的罪责。
这个邢恕!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章惇心中一气,原以为把他贬到地方去就会安生片刻,没成想……………
果然本性难移,简直朽木。
章惇越想,心中对邢恕的厌恶就越发深厚。
念在眼下情况紧急,唯恐官家应了邢恕谏言的章惇只得迅速压下心中气恼,立刻出言道:“臣年事已高,几近古稀之年,官家若是让臣这把老骨头一路护送先帝灵车入陵,恐怕…………………”
章惇说罢,面上还摆出一副深切忧虑的样子,像是十分在意先帝的灵车安全入陵一事。
他这话并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赵翊自然知道章惇肯定不愿亲自护送灵车,山陵使对宰相而言最多只是一个荣誉之称,并无实际权力,章惇若是应下,倘若在此期间不慎出了什么事,那定然逃不了谏官的口诛笔伐。
更何况历史上章惇的确是因为在护送哲宗灵车入陵的路上突遭了意外。
滂沱大雨接连不断,灵车陷入泥沼之中停滞不前,直直停了一夜才走出泥沼,事后章惇便被言官陈瓘弹劾,理由是对先帝不敬。
而章惇因为平日里性情直爽,又喜好专权,久之得罪了不少官员,陈瓘这例子一开,不少的言官纷纷上书弹劾章惇。
章惇之后被一贬再贬,从最初的越州知州到雷州司户参军、湖州团练副使,最后死于贬所。
毕竟此事不易轻易允诺,赵翊并未第一时间正面回应章惇的“请求”。
山陵使………………
亲自护送灵车入陵…………………
韩忠彦闻言眼眸一亮,瞬间便有了对付章惇的办法。
他有意皱着眉头,带着些许“伤感”开口:“官家,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都知道不当讲还问官家做甚。”章惇一向心直口快,况且眼下正是他最为敏感的时候,此番听了韩忠彦的话未经思索,几乎是下意识便开口反驳。
“章相公反应何必如此之大。”曾布出言提醒。
“这是在文德殿,我等受了陛下召令一同议事,官家尚且在此,章相公怎能不敬。”
“方才那些话不免有些不妥。”
曾布面上说得是义正言辞,但其实他才不在意韩忠彦同章惇互相殴斗,也不在乎谁输谁赢。
他只在乎官家是如何想的。
故而方才在听到章惇反驳韩忠彦时,他便立马开口“提醒”。
…………………
曾布说的毕竟有理,章惇成功被噎住了话。
黄履一向同章惇亲近,眼下见其吃瘪,忙打圆场道:“章相公也是一心为官家着想,不愿连累了整个进程。”
赵翊深知这些大臣如果再这样惺惺作态下去,那他们这次商议估计需得等到午时方能结束。
眼见事情越说越跑偏,赵翊便对韩忠彦摆了手,开口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说,朕不怪你就是。”
韩忠彦得了首肯,但并没有第一时间便禀报,他先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儿,斟酌了一番话语,这才装模作样的紧皱眉头,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开口。
做戏做的还挺全套,全程目睹的赵翊这般想着。
“先帝英年崩逝,万民黎首悲而伤之,何况间者数月比不登,又有大雪疾疫之灾。”
“实乃苍天为之哀鸣。”
“京畿路,河北路大雪一连几日不歇,饿死冻死无数。”
“官家前不久还为此前往开宝寺为民祈福。”
…………………
“眼下让先帝灵柩顺利入陵是重中之重,为彰显官家的敬意,须得安排宰相亲自扶棺相送,而章相玉洁松贞,高风亮节,自是不二人选。”
这…………………
被韩忠彦这番话架在高处的章惇一时间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