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玓这一番话成功吸引了赵翊的注意,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内侍,一个想法在心里油然而生。
“你是在为你叔父求情?”
赵翊思索了片刻,还是将自己试探的意味隐藏在了话语中。
“奴婢在入宫之前,对官家的认知都是来自于民间百姓的口头相传。”
“因为未曾见过官家,他们传的是什么,奴婢大多就信什么。”
“后来进了宫,奴婢比旁人幸运了些,有幸到福宁殿,能够伺候在御前,一睹圣颜。”
沈玓又行了一礼,而后道:“直至奴婢侍奉在官家身侧,这才知民间所传多数为虚。”
“您不仅聪敏明睿,还是仁厚之君,与盛传大不相同。”
民间所传…………
那应该就是赵佶在众人的形象了,赵翊这般想着。
“奴婢乃蝼蚁之躯,未见官家之前,尚且受旁人传言影响,而官家身为国朝天子,何况襄城县毕竟不是京城,若汝州有人真的存心中伤他人,散布谣言,制造舆势,则官家难保不会受其蒙蔽。”
赵翊眼眸一亮,望向面前小内侍的眼神中充溢着些许惊讶。
这内侍,脑子着实不笨,懂得怎么说话。
怪不得听得这么熟悉,怎么听都感觉这么像邹忌讽齐王纳谏的内容。
“官家方才问奴婢是否在为自己的叔父求情。”
沈玓仍是低着头,但话却说的坚定。
“奴婢确实是在为自己的叔父求情。”
沈玓更加躬身,语气恭敬至诚。
“但更是为了官家。”
“襄城知县张叔夜恭敬谦让,严谨性直,在民间素有名声。”
“而我叔父虽无远名,也非完全心性醇厚,但也绝不是徇私枉法之徒。”
“如今二人被扣上知情不报,专横敛财这一罪名,多少有些存疑。”
赵翊闻言看了一眼沈玓,见其继续道:“奴婢乃卑微之人,今日所言,官家或许并不会在意。”
“只是希望官家勿要偏听偏信,多多视之。”
沈玓说完便直直一拜,态度极其谦卑虔诚,但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官家训斥,甚至被下狱治罪的准备。
……………………
说实话,沈玓的这番话,倒是有些出乎赵翊的预料。
本以为方才询问是否是在为他叔父求情时这小内侍会矢口否认,甚至再扯出一大堆为国为民住持公道的大话来做掩饰。
可对方却直言不讳,直接承认了。
“你倒是实诚。”
赵翊看着这内侍,话倒是走了心。
“奴婢所言,若说无分毫求情之意,自是谎言。”沈玓认真回着。
“官家明君正政,至圣至明,对奴婢有再生之恩。”
“无以为报,唯有破肝糜胃,竭诚尽忠,以报官家大恩。”
沈玓说的话字字肺腑,真心实意。
听了这话,赵翊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了看这个叫沈玓的年轻内侍。
沈玓的叔父为襄城县主簿,本就官职品级不高,加之沈玓年纪不大便已经在福宁殿伺候,在宫中可以说是有些前途。
可现如今沈筍出了这样的事,不仅连累沈玓在宫中受到欺辱谩骂,还让其义父晋汝则心生轻蔑之意。
若是旁人,估计早就心生恨意,巴不得赶紧与造成这一切苦难的“罪恶”叔父摆脱干净关系。
可沈玓即便是在被一群内侍围殴,自身都难保时仍不肯承认其叔父有罪。
明明年纪也不大,却懂得说些上位者能听进去的话为襄城知县张叔夜和自己的叔父争取一线机会。
很聪明,三观不歪,忠心……………可能有些。
赵翊这般想着,如意算盘便打到了沈玓身上,脑子里便有了一个主意。
张明善生性狡诈,喜财好贪,用他毕竟不是长远之计。
而面前这个年轻的内侍倒是比较符合…………………
想到此处,赵翊面上一副较为温和的模样,带些笑意道。
“破肝糜胃,竭诚尽忠。”
“你说你只受了一点学,没读过什么书。”
“这两个怕不是将自己的全部所学都用出来了。”
沈玓原以为自己一个小小的内侍,胆敢在御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自是死路一条。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定罪的准备,可没想到,官家并非责怪,反而打趣了他一番。
而他先前因为顾念着宫中不许宦官读太多书的规矩,这才选择隐瞒了读过书的实情。
如今官家既说到了此处,沈玓便如实回着:“禀官家,奴婢未入宫之前,是由叔父所教,故而读了一些书。”
赵翊早就猜到沈玓在未进宫前绝不仅仅只是学了一些基础,此刻倒不是十分惊讶,只是点头道:“看来你叔父颇有远见。”
“汝州瘟疫严重,百姓都期望能妥善处理。”
“此事决断自然不能马虎。”
赵翊道:“朕派遣中书舍人张商英前往汝州,目的不仅是代朕抚恤百姓,更是为了调查汝州瘟疫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