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童贯为父,做他的养子?
即便先前多少猜到了一些,可眼下真真切切从童贯口中听到这句话,沈玓心中还是不免一惊。
毕竟谁都知道童贯乃内侍省都都知,又深受官家信任,他的养子自然要比旁人不同。
可以说,若是成为童贯的养子受其指点栽培,则大有希望成为下一任都都知。
…………………
待会儿须得先同宣徽院那边通传一声,毕竟是他收养子,流程要更加繁琐,审查也更为严格。
童贯这边自顾自想着,对于沈玓是否会答应一事,他对此信心十足。
毕竟他为内侍省都都知,权势在内侍中数一数二,宫内是个人都知道他童贯的名字。
当初收戴知尧为养子,对方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激动的话都说不稳定,只是一个劲儿的向他保证会竭尽忠诚,尽心效力。
何况沈玓年纪不大,懂得不多,加之其叔父在襄城县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连累沈玓这几日在宫中受尽了欺辱谩骂,晋汝则也听之任之,对其不管不顾。
如此境地,他此时伸出援手表示愿意收其为养子,如此大的恩情,定然会让沈玓心中大动,便会对他感恩戴德,一生忠诚效力。
这可比张明善口头说的忠赤之心靠谱的多。
越是这般想着,童贯越是觉得沈玓便是上天为弥补他痛失戴知尧而派来的。
对方甚至比戴知尧还要让人满意。
童贯正这般想着,忽的见沈玓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
他心中一动,想着沈玓果然感激涕零,同当年戴知尧一般跪在地上。
也不知会磕几个响头。
童贯心里虽是这样想着,手上却还装模作样的要去扶一扶。
“这是做甚,快起来。”
童贯心中满意至极,此刻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为………………”
“小的不能做您的养子。”沈玓俯身行了一礼,此刻直接开口,终止了童贯的幻想。
童贯“为父”二字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被硬生生忍了回去。
不能做他的养子?
得了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童贯先是一愣。
这个沈玓竟敢拂了他的面子?
童贯反应过来后心中大为不悦,他收回了要扶沈玓起来的手,双手背后,冷声问道:“怎生如此不识抬举。”
沈玓自然知道拒绝童都知的“好意”会招来怎样的后果,可他之所以如此,也是有自己的缘由。
晋汝则为内东门勾当官,在宫中地位颇高,成为其养子自是幸事,而童贯更是内侍省都都知,其权势自是不必多说,不管成为他们二人谁的养子,对于沈玓这个刚入宫不久的小内侍而言,都是破天的富贵,老天爷追着赏饭吃。
但同样,若是选择成为这些高品级宦官的养子,也就意味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要一生为其尽忠办事,以尽“人子”之孝。
届时心中第一位放着的就不是官家,而是对自己有提携之恩的养父。
先前沈玓刚刚入宫,不多时便被挑选成为内东门勾当官晋汝则的养子,虽然沈玓并非贪图之人,但心中自然还是感谢其知遇之恩。
但经襄城县一事,沈玓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要只对官家尽赤诚之心。
但沈玓也并非傻子,知道如今以自己的身份,若是就这么直截了当拒绝了童都知,那日后定然会被处处针对,搞不好还会被调离福宁殿。
故而在童贯面色不善的问出那句话时,沈玓面上一副悲痛神色,
“小的身份低微,童都知却不加嫌弃愿收为养子。”
“如此大恩,小的感激涕零,铭感五内,刻肌刻骨,无以为报。”
童贯面色依旧不好,但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沈玓见童贯怒气消减了一些,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借童贯之手,让宣徽院尽早批复先前晋汝则请求要撤回收他为养子的文书。
他自幼读过一些书,心中有自己的道义,若是晋汝则继续为他的“义父”,则他自觉做不到完全无情。
这对一心只想将余生贡献给官家的沈玓而言,只是徒增束缚。
晋汝则对他有恩情,他日后自会想办法报答。
但他现在不想再做任何人的养子,也不想靠背上养子的责任而让自己一路高升。
想及此处,沈玓便继续道:“童都知的大恩大德,小的心中感念非常,今生无以为报。”
“然自身虽身份低微,但毕竟还有廉耻之心,尚知礼仪廉孝。”
“宣徽院一日不批,小的就一日还是晋汝则先生的养子,便还要尽人子之责。”
“童都知高山景行,庸中佼佼,一世英名怎可因小的缘由而受损。”
沈玓说的“至诚至真”,直接堆砌了一堆赞美之词,好似从头到尾都在为童贯着想,不忍其受自己连累。
这………………
看着面前说的声泪俱下的沈玓,童贯有些愣住。
没有人会不满旁人一心为自己考虑,童贯也不例外,当下听了沈玓这一番话,原本不悦的心情此刻瞬间平息了不少。
难为沈玓,竟还如此为他着想。
“便是因此缘故?”
童贯摆摆手,语气中尽是随意。
“自出了襄城县一事,晋汝则向咱家行贿,想要咱家帮忙撤回递交宣徽院的文书,不欲再收你为养子。”
“咱家当时已经严词拒绝,但奈何晋汝则执意如此,咱家没了办法,便应了这请求。”
“不过,倒也没收那些东西。”
当初受了贿赂且答应帮忙办事的童贯此刻谎话说得有模有样,将过错都推到了晋汝则身上。
“是晋汝则无义在先,你并无过错,何必还要再为其尽人子之道。”
童贯说罢,不忘再补了一句。
“宣徽院那边,咱家尽快催一催,让他们及时批复。”
见自己目的已经达到,沈玓俯身行礼。
“如此扰烦童都知,小的何德何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