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宦官两步并做一步，毕恭毕敬的将手中的文书呈交给官家，甚至连半个眼神也未曾望向珠帘这侧。
那宦官的臀部尚且就在眼前，向氏方才抬起示意宦官的右手顿在了半空中，惊措过后，心中瞬间便被窘迫和气恼所充斥。
“太后？”
向氏身旁的侍从方才接了召令将珠帘掀开一角，本以为太后会有下一步指示，谁知却没了下文。
眼下他在众大臣面前掀开了太后的珠帘，可却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手心因为紧张出了不少的汗液，华润的珠子尚且在手中捏着，顿生黏感。
侍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向氏这才被勉强唤回了一些理智。
“放下吧。”
在群臣的目光之下，向氏攥紧手心，顿了半晌，也只憋出了这一句话。
重新被掩于珠帘之后，从脊梁骨开始的僵硬瞬间蔓延全身，向氏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此刻无尽的耻辱弥漫心头。
哪个宦官，如此没有眼力！
向氏这般想着，心中怒火更盛，当即便侧目往赵翊那边望去，意欲记下那宦官的相貌，以备日后责罚。
眼珠子转过一角，才堪堪看清了那宦官的侧脸，可正当向氏想要看的更清楚之际，视线却猛地被一片珠帘遮挡的干干净净。
宦官的脸在密密切切的珠幕中被隐去大半，已然瞧不出什么模样。
“禀太后，已经放下了。”
侍从终于结束了这煎熬的时刻，语气恭敬，俯身行了一礼后便退到了一旁。
一片珠帘后的向氏：…………………
底下的韩忠彦目睹了太后向氏窘迫的全程，再看到身旁群臣面上那精彩各异的表情，心头顿时涌上一阵疲惫。
葛淙真不省心，太后如今也………………
他韩忠彦什么时候能舒心一次。
“大娘娘何故如此。”
“可是身体不适？”
赵翊接过宦官呈上的文书，此刻状似关切，侧身询问向氏。
其实赵翊一早便察觉到了向氏的举动，但也只是等到其自己撤回珠帘后才开口询问。
向氏面部僵了一瞬，缓了片刻才道：“方才听了张商英所言，着实不敢相信汝州知州葛淙真会犯下如此罪过。”
“又闻已经查出了襄城县上报的文书，吾一时惊诧，这才让侍从拨开了珠帘。”
“原是如此。”赵翊应道，而后手中拿着文书，询问向氏。
“大娘娘是否要一同看一看。”
向氏透过珠帘瞧见官家那虚虚抬起的右手，当即心中一气。
若是真的有心让自己一同翻看，直接命身旁的宦官送递过来即可，何须在这儿询问这几句话。
何况方才还发生了那种窘迫之事，就以眼下这种情景，自己若是厚着脸皮应下，那仅剩的威严就真的会荡然无存。
“不必了。”向氏还是出言婉拒，保留了自己的体面。
“吾看了也只怕是会头痛。”
“还是官家处置吧。”
太后……………
韩忠彦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想着，若是此次真的查出了葛淙真的罪过，那届时还有太后维护，尚且能从中保全一二。
可不料出了这么一个岔子，让太后当众失了颜面不说，还出言放弃对汝州一事的插手。
如此多的不顺堆砌在一起，韩忠彦右眼此刻突突跳个不停。
“官家现在所看的，正是汝州通判李旭作证，在通判廨舍搜查出的三封襄城县上报瘟疫一事的文书。”
赵翊细致翻看着文书的内容，耳旁不断传来中书舍人张商英义正言辞的声音。
“官家。”韩忠彦还想再为葛淙真辩解几句，此刻竟不管不顾，未加多想便直接出言。
“这仅有三封文书，况且皆是汝州通判李旭所呈，尚………………尚且有待考察真假。”
韩相这是在做甚？
群臣闻言皆是一惊，实在未想到韩忠彦会说出如此荒唐之言。
“需得在汝州州衙内搜出襄城县相关文书才是………………”韩忠彦话还未说完，猛地就被赵翊打断。
“仅有三封？”
赵翊皱眉，开口道：“那韩相以为须得几封方能定罪。”
几封？
听到御座上传来的话，韩忠彦当即一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翊右手手持文书，看着韩忠彦。
“是只有三封。”
“然其内容尽是阐述襄城县疫病肆虐之重，再三请求朝廷派遣医官援助。”
“时日愈靠后，言辞愈恳切。”
“以至于最后一封，几近哀求。”
韩忠彦面色一变，内心不由得慌乱了片刻。
“三封文书，字字珠玑。”
“无一字不尽其用。”
珠帘后的向氏闻言一惊，内心顿感不妙。
“传示给诸位大臣。”赵翊将文书递给一旁的宦官，吩咐道。
“是。”宦官恭敬行了一礼，双手接过文书，小心翼翼的传呈给诸位大臣。
左相章惇率先拿过一封，一旁的韩忠彦见状，思虑片刻后，也只得跟着。
“寡廉鲜耻，败德辱行！”
章惇先是瞥了韩忠彦一眼，随后冷哼一声，颇有些气性的将文书回递给了宦官，言语中尽是唾弃。
韩忠彦此刻正拿着张叔夜上报襄城县疫病的文书，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此时又听到身旁章惇明显带着针对性的声音，顿时有些气恼。
这个章惇，话说得如此之冲，不就是摆明了要将他从这位置上拉下来。
但很快，他心中的气愤随着文书在群臣中传开而烟消云散。
耳旁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之声，韩忠彦越听，面色越差。
张译此时站立较为靠后，故而文书还并未传至于他。
可瞧见前面的诸位大臣看了其内容后无一不面色微变，小声议论，他心中顿感好奇。
不就是襄城知县张叔夜写的文书吗，这些大臣的表情怎么如此夸张。
正当张译疑惑不解之际，宦官已经站在一旁，恭敬开口。
“张指挥使请。”
张译回过神见轮到了自己，但也并未上心，只是随手便直接拿了一封，展开后大致扫了一眼。
这………
可就是这一眼，却让张译眉心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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