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文书上,密切的写着大小不一的文字,越往后,字体越小,字迹也越发缭乱。
张译单单只是看了几眼这封文书的内容,就能想象到张叔夜当初越写越悲愤的情绪。
即便他是武夫,此刻也被文书上的内容震了片刻。
葛淙真这次碰上张叔夜这个硬茬子,算是捅了大篓子了。
………………
“张指挥使?”鉴于后面还有几位朝臣,宦官犹豫了片刻,还是出言提醒。
张译当即收回思绪,右手将手中的文书交还与宦官,却也并未再拿另一封,只是摆摆手,示意宦官直接往后传示。
他甚至不用再看另外几封。
就知道葛淙真罪责已定。
…………………
“怎生如此……………”
“简直瞋目也………………”
耳旁不断传来群臣小声议论之声。韩忠彦站在前侧,此刻连头都不敢扭动半分。
每一道声音都犹如寒光银针,直直扎进耳中,刺得韩忠彦血肉模糊。
向氏尽管掩于一片珠帘之后,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扰的她不得安心。
听着以章惇蔡卞为首的一帮大臣不断谏言要治葛淙真的罪,向氏心中一阵焦急。
葛淙真看样子是留不住了,眼下唯一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保全韩忠彦,不让其受过多牵连。
“葛淙真妄为臣子,妄为黎首父母之官。”
尚书左丞蔡卞待群臣大致都看了一遍文书后,趁着势头果断出言。
“罪责如此,官家需得严惩。”
“臣附议。”左相章惇立刻出言附和。
“襄城县疫病肆发,染者十之六七,知县张叔夜将县衙内可调之吏全部派遣各坊援治疫病,县衙几成空舍。”
“不惧疫病,事事亲为。”
章惇说到此处,还不忘再补上:“张叔夜为一县之令,尚且尽责如此。”
“葛淙真身为一州之长,两厢对比,有何颜面也。”
在章惇和蔡卞的联合攻势之下,朝中局势一边倒。
眼见韩忠彦在章惇的打击下渐渐不支,给事中上官均此时出言。
“禀官家,汝州一事错综复杂,关系重大,天下百姓皆张目观之,绝不可草率定案。”
绍圣初年,上官均改任左正言,针对朝廷政治弊端,又上书建议哲宗要“审好恶、辨邪正、察众言、谨政令、操要术、明赏罚”,本来深受哲宗赏识,前途一片光明,但由于上官均的政治主张和宰相章惇相左,便被降职为工部员外郎。
上官均因此与章惇结怨,加之其与韩忠彦私交甚好,故而才会出言袒护。
“需得着而重之,再三思虑。”
“不然,若是因此冤枉了无罪之人,岂不是辱了官家威名。”
此时人证物证都在,朝中大臣基本一致认为此案为汝州知州葛淙真的罪责,故而当下上官均的“冤枉”二字,意有所指。
大殿再次陷入片刻宁静,赵翊扫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了右侧。
“陈茗道。”
秉着让陈茗道多多在群臣面前露脸的心思,赵翊当下询问道。
“你是如何想的。”
方才还在小声议论的群臣闻言瞬间噤声。
陈茗道应声出列,先是俯身行了一礼,而后回着:“回官家,臣以为给事中上官均所言极是。”
“此事关系重大,需得慎重处之。”
慎重?
韩忠彦微愣,还有些未反应过来。
眼下这种时候,多的是人趁机落井下石,恨不得即刻借着葛淙真这事将他拉下相位。
怎么现在反倒是陈茗道为他说情。
“是得慎重。”赵翊予以肯定。
听到这番话语,韩忠彦眼眸一亮,忽的想到了什么。
陈茗道深受官家信任,此时说这句话,难道………………
可还没等韩忠彦再幻想几刻,下一秒就听见陈茗道再次开口:“正是因为此事牵扯甚广,臣便一直密切关视,也多方打听了一些。”
赵翊道:“详细说来。”
陈茗道应声回着:“襄城知县张叔夜数次申报无果,为尽力稳保县内汤药所供,竟变卖家产,用以购进药材。”
变卖家产?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现已捐出大半,所剩无几。”陈茗道如实将自己所查之事回报。
韩忠彦此刻只觉得浑身一僵,原本以为陈茗道会伸出援手相助,没想到却是先礼后兵。
话虽说得温温和和,但其所言之后果甚至比章惇蔡卞他们所说还要为甚。
“竟有此事。”赵翊眉头紧皱。
中书舍人张商英抓住时机,当即再次开口:“启禀官家。”
“现人证物证俱全,可定案发配。”
汝州一事毕竟太过显目,葛淙真罪责确凿,韩忠彦看了一眼珠帘幕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后向氏,再三犹豫过后,终究还是咽回了嘴边的话。
眼见事已至此,无心保全葛淙真的向氏沉默了半晌,终于在此时插了一句话。
“按旧制,便将葛淙真贬到崖州去吧。”
群臣对向氏此言倒是没有过多异议,一直选择默认。
“贬到崖州未免太轻。”赵翊提出异议。
“葛淙真数次扣押襄城县文书不报,致使瘟疫横行,连累了无辜百姓。”
“如今只是贬到崖州,如何服众。”
向氏不解,明明以往大臣犯了罪过,只要不涉及谋反大罪,皆是如此处置,怎么官家现在出言反对。
“那官家以为…………”
“将葛淙真革去官职,日后不准复用。”
就在众人以为结束之际,只听官家继续道:“处以刺配之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