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尚且在人世的,除了他,便只有三哥张民英了。
故而张商英打定了主意,只要这孩子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自己这个做舅父的总归还是得帮衬一把。
就在张商英在盘算家中还有多少余财时,却突然听到了魏灏清的一句回答。
“舅父误会了。”
魏灏清解释道:“晚辈此次前来并非是因为家中有难处,亦非是想要请求您援助一二。”
“不可意气用事。”
张商英却打断了魏灏清的话,皱眉道:“眼下这种时候,怎么还顾着面子。”
面子?
听着张商英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魏灏清怔了几秒,而后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回着:“晚辈家中虽不富裕,但向来秉公慎行,亦未惹出什么祸事。”
“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拜访您。”
张商英闻言眉头微皱,下意识瞧了一眼身旁的魏灏清,却见对方面色认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当真。”张商英不放心,还是开口询问。
魏灏清认真开口保证:“自是确事。”
…………………
张商英闻言不免有些惊讶。
原以为魏灏清是年轻气盛,顾着面子不愿如此坦言寻求帮助,没成想对方此番前来目的竟只是单纯的拜访自己。
“晚辈前几日奉命护送先帝灵驾入陵,回京后才得知舅父竟然遣人来寻。”
“晚辈未能及时登门拜访,已是失礼,还请舅父原谅。
“无妨,毕竟多年未见,此事情有可原,无需自责。”张商英摆手道。
而后看了一眼眉眼间有三分像自己二妹的魏灏清,犹豫着开口。
“你娘………………”
两字出口,张商英忽的又止住了话。
半晌过后,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既是如此,以往的事便不再提了,不然也是徒增悲伤。”
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其又是头一次被官家单独任命,张商英对此次魏灏清护送先帝灵驾入陵一事尤为在意。
“你此次被官家任命为修奉山陵都护,负责护送先帝灵驾入陵的安全事宜。”
张商英忽而面色凝重了些,说道。
“不过听闻送葬路上突遇暴雨,行伍便搭建篷帐就地停了一日。”
魏灏清如实回着:“是。”
而后又向张商英补充解释:“不过这都是陈直院提前观测出天象,预感会落雨,便让送葬队伍挑选了一处地势较高之地搭建篷帐。”
“搭完篷帐后不到半刻钟就下了大雨。”魏灏清说的详细。
“中途还伴有急风,又骤雨不断。”
“大雨磅礴,道路泥泞不堪,不能通行。”
“可以说。”魏灏清言语认真。
“如若陈直院没有提前预算天象,并叫停行队,恐怕先帝灵驾便会陷入泥泞之中,进退不得。”
看着自己外甥丝毫不吝啬对陈茗道的夸奖,张商英也颇为认同。
他心里由衷敬佩陈茗道。
“陈直院此人性情中厚,襟怀坦白。”
“平日做事又秉公有度,事事求真。”
张商英最后总结了一句话:“你可多向陈直院多多学习。”
陈茗道抱诚守真,待人向来宽和,又受官家器重,以后官位只会越做越大,抛开一切,单单只以魏灏清舅父这一层身份来说,张商英还是希望魏灏清能够与陈茗道多多走动。
官家?
猛地被这两字提点了一番,魏灏清突然想到陈直院曾对他说过的话。
未曾犹豫,魏灏清直接出言补充:“不过,陈直院之所以会对天象一事尤为上心。”
魏灏清道:“还是因为官家提前多次嘱咐。”
官家嘱咐?
张商英有些诧异。
这种小事官家怎么会管。
见舅父下意识觉得惊讶,魏灏清当即出言保证:“千真万确,此乃陈直院亲口所言。”
“官家先前便命翰林天文局观测天象,测出不日之内会有大雨,便特意嘱咐陈直院要时刻留意天象变化,若有落雨之迹,当即刻停下,不得再进。”
“故而陈直院才会对此格外留心。”
这…………
诧异过后,张商英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官家竟然这般多方绸缪。
“若是官家未曾提前嘱咐,灵驾又陷于泥泞之中,则负责护送灵驾的一众官员都脱不了干系。”
话到此处,张商英看了一眼魏灏清,不由道:“若真是如此,你身为修奉山陵都护,届时恐怕要被重罚。”
“舅父说的是。”魏灏清应下。
可就在他张口,准备再言时,却见张商英猛地站起,而后双手背后,在正堂慢走踱步。
“官家尚且还是端王之时,向来只喜书画玩乐,章惇当时还言官家轻佻无状,不能为君。”
“可谁知章惇竟看错至此。”
张商英的语气越发的感慨。
“汝州瘟疫一事,满朝文武一众官员几乎全都认为是襄城知县张叔夜之罪。”
“可官家却未被朝中舆论左右,选择力排众议严格彻查。”
“这才还了此案真相。”
话到此处,一股激流在心中涌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
张商英猛地转身对魏灏清开口道。
“官家明睿,颇有尧舜之遗风。”
“得以侍奉此明君,实乃你我之幸事。”
“日后需得尽力辅佐。”
魏灏清先前虽对汝州一事有所了解,但毕竟未在朝堂,对于其中内幕不甚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的舅父前往汝州审查此案,却不知是官家力排众议,这才还了襄城县一众官员的清白。
如今从舅父张商英这里听了内部详情,魏灏清不免心中诧异。
联合前一段时日与陈茗道的雨夜谈话,这与他之前所了解到的官家形象大相径庭。
如果说之前陈茗道的话是对魏灏清进行启发开导,则张商英的这番话则是直接刷新了魏灏清关于官家的认知。
现在可谓是醍醐灌顶。
“舅父放心。”魏灏清郑重其事。
“晚辈一定会对官家尽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