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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峰正走在几人最前面,听到这一嗓子,抬头看了过来。
瘦弱的少年穿着一身肥大的旧衣服,迎着他飞奔而来,走廊的玻璃窗敞开着,一阵风吹过来,将他的衣服吹得宛如鼓满的船帆。
姚红旗和李闯等人对这个在火车上只有一面之缘的农村少年早就没了印象,这会儿见一个陌生小孩直奔他们跑过来,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看向陆海峰。
苏诚跑到陆海峰面前,咧开嘴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陆大哥,你也来逛街啊?”
别说姚红旗他们,连陆海峰自己乍一看到苏诚,都没想起来这小子在哪儿见过。
看到陆海峰望着自己,一副在想他是谁的表情,苏诚赶紧解释。
“是我啊陆大哥,就是那个......”
苏诚一时间忘了卧铺怎么说,只记得是火车上睡觉的地方,情急之下连忙说:“那天晚上,我睡在你上面,我姐睡在你旁边!”
话刚说完,陆海峰就听到身后传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曜,这是哪天的事儿?”
“海峰,你什么时候还干过这事儿呢?“
“看不出来啊,海峰哥,你居然是这种人!”
陆海峰脸色一沉,看着苏诚的眼神多了几分不耐烦。
“哪来的傻小子,赶紧让开!”
见陆海峰真不认识自己了,苏诚急得脸都红了。
“就是坐火车那天啊,陆大哥,你还给我买过鸡蛋糕呢!”
他这辈子吃到的第一块鸡蛋糕是陆大哥给的,他能忘了吗?
一提起蛋糕,陆海峰立刻想到了被扯坏的衬衫,还要那些味道可怕的烧饼和茶叶蛋。
“是你?”
见他想起自己了,苏诚高兴得直点头。
“对对,是我,我叫苏诚,我姐叫苏棠??”
“我记得你姐叫什么。”
陆海峰打断他的话,语气中多了几分阴沉。
就像苏诚忘不了鸡蛋糕的滋味一样,他也很难忘记当众扯开自己衬衫,还大喊着他是小偷的人。
当着姚红旗他们几个的面,他实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买衣服!”苏诚还沉浸在偶遇陆海峰的兴奋中,语调十分欢快。
陆海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穿着,点了点头。
“你是该买衣服了。”
他们说着话的功夫,苏棠终于发现苏诚不见了。
“诚诚,诚诚?”
她记得刚才苏诚就在离楼梯口不远的地方等她们,她小跑了几步过来,正好看到正在跟人说话的苏诚。
不远处的男人靠着刷着黄铜色油漆的栏杆上,穿着黑色帆布鞋的双脚一上一下蹬着台阶,墨绿色的军官裤显得他双腿笔直修长,上身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最上面的几个扣子没系,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和锁骨。
看到他,苏棠原本轻松的心情瞬间就沉了下去。
省城这么大,怎么偏偏又遇到了他?
“苏诚,你怎么到处乱跑?快回来!”
苏棠在楼梯入口处站住,大声喊苏诚过来。
陆海峰循声望去,只见那天在火车站遇到的女孩站在离自己三四米远的距离,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不想靠近自己的意思。
今天苏棠穿的是温礼香改过的李婷的旧裙子,白色上衫搭配天蓝色裙摆,领口处还戴着温礼香用碎布头做的天蓝色蝴蝶领结,看着比陆海峰第一次见到的模样好看多了。
别说陆海峰,连李闯等人都眼前一亮。
李闯用胳膊碰了碰陆海峰,小声问道:“海峰,那姑娘你认识?”
陆海峰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火气,他不客气地拨开,径直朝苏棠走了过来。
苏棠紧抿着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诚跟着陆海峰走过来,一脸兴奋地对苏棠说:“姐,你看我遇到谁了?”
当着陆海峰的面,苏棠完全不想搭理这个傻弟弟。
她硬邦邦地哦了一声,拉起苏诚转身就要走。
谁知她还没抬脚,就看见李婷也循声跟了过来。
很难忽略人群中这样几个身材高大又打扮出众的的年轻小伙子,李婷一眼就看到了陆海峰他们。
眼前这群人一个个衣着新潮,举止肆意,一看就不像正经人。
李婷赶紧上前,拦在苏棠和苏诚身前,一脸警惕地盯着陆海峰等人。
“棠棠,你认识他们?”
苏棠正要摇头,就听苏诚开口抢答。
“婷婷姐,这是陆大哥,我们跟他们坐同一趟火车来的,陆大哥还给我买蛋糕吃了呢!”
看苏诚一脸高兴,李婷才放松了警惕。
她知道苏棠和苏诚是自己坐火车过来的,跟温礼香和张雪梅一样,听说了他们的经历,她也很心疼。
这么两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孩子,这一路得有多艰难呢。
所以听说陆海峰竟然给苏诚买了蛋糕,李婷顺理成章地认为,陆海峰曾经帮过苏棠姐弟。
想到这里,她对陆海峰等人的印象顿时好了不少。
“是这样啊,陪同志,谢谢你在路上照顾棠棠他们。“
苏棠听得满头黑线,他哪里照顾自己了,没把她气死就算不错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愿意跟李婷详细解释,拉着她准备走。
而李闯和姚红旗他们听到苏诚和李婷的话,一个个都站在陆海峰身后偷笑。
照顾?!
在火车上那一夜,他们不在陆海峰身边,陆海峰到底是怎么照顾人家姐弟?的?
听到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意味不明的暧昧声音,陆海峰强忍住回头揍人的冲动。
“不客气。
他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没有再看苏棠一眼,准备转身离开。
可没等他抬脚,就听见苏诚再次开口。
“陆大哥,你也是来百货大楼买衣服的吗?”
在苏诚有限的认知里,人平时穿的衣服顶多就那么两三套,一年四季够换洗的就不错了。
陆海峰的衬衫被苏棠扯坏了,那就少了一件衣服,当然要来再买一件补上。
陆海峰看看满脸期待的苏诚,摇了摇头。
“不是。”
苏诚却觉得他是不想当着大家的面提起姐姐弄坏他衣服的事,对陆海峰的印象更好了。
“陆大哥,正好姐姐也要给我买衣服,咱们一起啊!”
他跟着两个姐姐后面走了半天了,她们不是看头花就是裙子,他都快无聊死了。
哪怕是现在轮到他买衣服,两个姐姐也是东奔西跑的,一会儿在这个柜台看看,一会儿在那个柜台问问,压根不知道怎么买。
有陆大哥在就不一样了,他也是男人,他肯定知道男人要怎么买衣服!
相比两个姐姐买衣服的品味,苏诚显然更加信任陆海峰。
苏诚都开口邀请了,李婷也不好意思当面赶走人家。
“原来陆同志也是来买衣服的啊,那就一起吧。”
陆海峰看了看苏棠,这小丫头从看见自己那一刻就没个好脸色,这会儿更是每根头发丝都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抵触。
他恶作剧般地一笑,看向苏诚和李婷。
“好啊。”
从始至终,没人问过苏棠的意见,两拨人就这么凑到了一起。
苏棠气鼓鼓地跟在他们身后,心里盘算着怎么快点儿给苏诚买完衣服走人。
好在李闯他们看到年轻姑娘们,好歹收敛了一点,没有再发出吭哧吭哧的偷笑声。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男装柜台,陆海峰也不客气,扫视了一眼便抬手指向几件衣服。
“那件格子衬衫拿个最小码的,灰色和黑色的工装裤各来一条,那几件文化衫拿下来试试......”
既然苏诚求到自己头上来了,他当然要好好帮孩子选几件衣服,不能让孩子白喊他这么多声陆大哥不是?
眼看着柜台上转眼就多了七八件衣服裤子,而陆海峰还在让售货员往下拿,苏棠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些够穿了,他明年还得长个子呢!“
一口气拿那么多件衣服给苏诚试,他这安的是什么心,合着不用他付钱是不是?
别说她现在囊中羞涩,即使有钱,也不能给一个正在窜个子的孩子买那么多衣服啊,这眼看天就要冷了,根本穿不了几天,明年衣服不就小了吗?
就算是李婷付款,这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陆海峰听到她的话,转过头看向她。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里拎着的几个袋子上,眉角一挑。
“才这么几件就心疼了?看你给自己买的倒是不少。”
苏棠一听他说话就觉得心里冒火,她冷笑道:“我们穷啊,衣服够穿就行,不像某些人......”
她扬起下巴,学着刚才陆海峰看自己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虽然她没说什么,可是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讥讽。
你自己要摆阔少爷的款,就得让别人跟着你乱花钱?
两双眼睛在空中交汇碰撞,空气中满是喷溅的火星。
连苏诚都感觉出不对劲了,连忙说:“谢谢陆大哥,我要一条裤子一件衬衫就行了。”
李婷不知道原因,只莫名其妙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好像关系并不融洽。
她隐隐觉得邀请陆海峰来一起买衣服似乎是个错误,便不再多话,匆忙给苏诚选的衣服付了款。
这是苏诚长这么大第一次买新衣服,虽然身旁陆大哥和姐姐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但是他的心情依然十分雀跃。
“陆大哥,我的衣服买好了,你喜欢哪件啊?“
苏诚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什么是礼尚往来,陆海峰刚才帮他选了衣服,他也应该问问陆海峰想要什么。
陆海峰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苏棠,说:“我帮你弟弟挑了衣服,你不帮我选几件?”
苏棠不客气地回嘴:“你帮他挑了,那就让他也帮你挑呗,问我干什么?”
这个傻弟弟她不想要了,他自己惹的人,让他自己去应付。
陆海峰却不肯放过她:“你弟弟那么小,他会选什么衣服?我要你给我挑。”
苏棠攥了攥拳头,忍下怼人的冲动。
这家伙向来难缠,最明智的举动就是速战速决,赶紧糊弄过去完事。
因为之前给苏诚拿下来一堆衣服,此刻上面一排的衣架已经空了一小半,苏棠带着报复的心理,一口气指了十几件衣服。
“我觉得这些都挺好看,你慢慢试吧。”
将她挑衅的表情尽收眼底,陆海峰勾勾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售货员看了看苏棠,又看看陆海峰。
“这位同志,这些衣服你要试吗?”
“不试了。”收回落在苏棠身上的视线,陆海峰看向售货员,“除了她说的那些,其他的都给我包起来。”
听到他说完这句话,苏棠顿时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除了她选的,他全都要!?
他什么意思,反向选衣服是吧?只要她没选的!
别说苏棠,连李婷听到陆海峰的话,都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如果说刚才她只是觉得古怪的话,那么现在她百分之百确定,这个陆同志跟棠棠肯定是有仇!
他不是故意找茬,就是脑子有病!
意识到这一点,李婷也不再多说,让苏诚跟陆海峰道个别,就赶紧带着苏棠走了。
再这么对峙下去,只怕这两人就要打起来了。
出了百货大楼,李婷见陆海峰他们不见人影,才有空间苏棠这是怎么回事。
苏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认真算起来,她跟陆海峰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怎么算不上深仇大恨。
她就是一看见他就烦,估计他也是,一碰上自己,那就跟装上刀片了似的,别提多刻薄了。
苏棠撅着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肯定是两人气场不和,或者,她跟陆海峰犯克!
就他这小肚鸡肠的劲儿,能当上未来大佬?她表示深深的怀疑。
那一边,陆海峰付过买衣服的钱,拎着一个大袋子往外走。
两个年轻姑娘走了,几个小伙子也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李闯追上前去,一脸嬉笑地揽住了陆海峰的肩膀。
“海峰,快跟哥几个说说,你是怎么照顾人家小姑娘的?”
刚才他们都憋了半天了,好不容易等人家走了,他们才上来追问。
火车卧铺上,当他们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陆海峰一抬胳膊,直接把李闯怼了个趔跄。
“开人家女孩子的玩笑,有意思?“
他连头都没回,扔下这么一句话,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李闯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胸口,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我靠,我怎么觉得我这老脸一红呢?“
看他碰了个钉子,姚红旗等人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别瞎胡闹,海峰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咱们从小一起长到大,你什么时候见过海峰给哪个女孩子好脸色?”
“刚才那个姑娘长得是真好看,海峰居然连她都看不上??一
收到陆海峰投过来的犀利眼神,李闯到嘴边的话下意识地咽了下去。
虽然平时大家伙玩得挺好,但是谁都知道,海峰要是生气了,可是够吓人的。
见陆海峰明摆着不想再提刚才遇到的那个漂亮姑娘,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海峰,这次回来,你家老爷子没收拾你吧?”
姚红旗噗嗤一笑,说:“怎么可能?没见海峰都穿上海军哥的裤子了吗?八成是他自己的裤子都被陆伯伯打烂了。”
陆海峰抬手拍了他脑袋一下,说:“就你会猜!我是不想惹老爷子生气,我这叫孝顺,你们懂不?”
陆老爷子一向不喜欢时下流行的牛仔裤蝙蝠衫什么的,说这些都是奇装异服,每次看到陆海峰穿这种衣服都要说教几句。
姚红旗揉了揉脑袋,笑嘻嘻地说:“孝顺孝顺,你最孝顺了!”
李闯不服气,直接掀了陆海峰的老底。
“你孝顺?你都背着你家老爷子报名要去南线了,你还孝顺呢?听我爸说,陆伯伯这次可气得不轻!”
“那不是没去成嘛。”陆海峰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咱们年初在海上打了大胜仗,再不去前线,以后就没机会了!”
“你说得倒轻巧,你以为打仗是好玩的吗?”姚红旗的表情难得严肃了起来,“这几年的仗打得有多艰难,外头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
几个小伙子都是部队大院出身,最是清楚这场战争的艰苦。
李闯也收起笑容,语重心长地说:“就是,你是陆伯伯的老来子,陆伯伯和阿姨是担心你。这次去乡下,你也见过红旗他堂哥的样子………………”
“行了行了。”陆海峰不想多说,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快步下楼,“你们不是说要买衣服吗,听说百货大楼对面新开了一家宾奴,赶紧走吧。”
看着拎着大袋子还直奔外面商铺的陆海峰,姚红旗等人只得跟了上去。
就知道不该是这茬!
李婷带着苏棠苏诚回到家,温礼香一看到他们手里的大包小包,顿时惊讶万分。
“婷婷,怎么买了这么多,你妈给你拿了多少钱?够这么花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温礼香心疼苏棠姐弟,可也心疼李婷他们挣钱不容易。
李婷一边拿出新衣服给温礼香看,一边笑着说:“我妈给的钱是我妈的,我第一次见表弟表妹,还不能给他们买些东西吗?”
“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啊。”温礼香掏出口袋里的钱,又要给李婷手里塞,“你今天能带棠棠他们去逛街,就是难得的了,好孩子,这些钱得奶奶出。”
今天李文斌和李婷过来已经拿了不少东西,现在又买了这么多,温礼香都看不下去了。
李婷根本不接,说:“东西不算什么,红糖白糖都是我爸妈他们厂里的福利,我们就买了点饼干和水果,还有我爸给爷爷拿的茶叶,我妈准备的给棠棠他俩的见面礼,其他的我和我哥都没什么钱。”
今天李志远和张雪梅有事没来,让李婷把东西捎过来的。
家里每个人都给苏棠苏诚准备了东西,加在一起看着就不少了。
温礼香拿他们没办法,又让他们留下吃晚饭。
李文斌说要把红烧肉带回去给爸妈吃,就不留下了,他跟苏棠说好了重新砌墙的时间,便和李婷一起回去了。
苏棠姐弟俩在省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石桥村的苏家就没那么高兴了。
那天蔡银花被李志兰痛打了一顿,心里恨死了李志兰,一心要报公安把李志兰一家都抓起来。
只是她一个乡下老太婆,哪里知道怎么报公安,贾淑琴说回石桥村去找他们村长,却被蔡银花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刚刚在杏山村村长这里碰了钉子,蔡银花连带石桥村的村长都埋怨上了,苏家丢孩子这么多天了,村里都没人来关心一下,还要她这个老婆子自己出来找人。
要是石桥村的村长真的对苏家的事上心,能让她一个人过来,还挨了一顿胖揍吗?
再说,这些当领导的就喜欢和稀泥,要是知道她要报公安,说不定还要拦着不让她去呢。
蔡银花思来想去,认为这事儿不能告诉石桥村村长,还是得靠他们自己。
她让贾淑琴坐汽车去镇上,直接去派出所报案。
她自己身上疼得要命,实在是折腾不动了,去国道对面准备坐车回家。
贾淑琴满心不乐意,又怕蔡银花打她,只好不情愿地去了。
贾淑琴去镇派出所的第二天早上,一辆军绿色的大吉普开进了石桥村。
除了长途汽车,石桥村的村民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辆四个轮子的汽车,现在看一辆军绿大吉普轰隆隆一路开进来,车顶上还扣着闪烁的红色警灯,一个个都稀奇得不得了,从村口一路追了过来。
再看到上面坐着的人,大家更是喧闹起来。
“这是警车吧,警车咋来咱们村了?”
“我刚才瞧见了,里面还坐着好几个大盖帽呢!”
“快过去看看,这肯定是出大事了!”
警车一路开到了村委会门口,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几个穿着橄榄绿警裤,米黄色衬衣的民警,径直走进了村委办公室。
正在办公室里悠闲喝茶的石桥村村长和会计等人见了来人,一个个脸都吓白了。
领头的民警看了看几个人,问道:“哪位是村长?”
吴村长连忙走过来,热情地伸出手:“我就是我就是!免责姓吴,几位公安同志,快请坐。”
民警摆摆手:“我们就不坐了,我们是接到报案,来石桥村了解情况的。你们村有一户姓苏的人家,家里两个孩子被人拐走了,这件事具体是什么情况,请吴同志给我们介绍一下。”
看着他身后的民警拿出纸笔准备记录,吴村长等人都呆住了。
苏家?被拐走俩孩子?
他们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看吴村长等人都是一副呆滞茫然的表情,民警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你身为村长,自己丢了俩孩子,这事儿你不知道?”
昨天镇派出所接到报案已经很晚了,给石桥村村委办公室打电话无人接听,所以一大早上,镇派出所就派办案民警直接过来了。
吴村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陪着笑脸说:“是有这么一家姓苏的,他家有好几个孩子………………”
“被拐的是一个十八岁女孩和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他们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体貌特征?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都是一个村的,村长在村里生活这么多年,怎么也应该认识这两个孩子吧。
吴村长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棠和苏诚从小没了父母,可又不算是需要政府救助的孤儿,他们爷爷奶奶叔伯都还健在,所以村里对他们俩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而且俩孩子被村里人骂命硬,连苏家自家人都不待见他们,这俩孩子从小很少出现在人前,他身为村长,更是没注意过这两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孩子。
他这村长当得好好的,干吗要去管两个连父母都能克死的孩子?万一再克着他怎么办?
看他一问三不知,民警的脸都黑了。
“你们村联防队队长呢?村里的人丢了,联防队没派人去找过吗?”
吴村长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他赔笑说:“那个,联防队队长是我本家侄儿,他......他生病了,这几天都没来。”
“怎么回事,你们村联防队就他一个人啊?副队长呢?队员呢?找个知道内情的人过来!”
面对铁面无私的派出所民警,吴村长只能出去,胡乱找了几个联防队队员过来。
其中两个像是宿醉未醒,被拽过来的时候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面对民警的问话,他们更是神情迷惑。
“老苏家丢俩孩子?有这事儿吗?”
“不是说他家孩子去走亲戚了吗,还没回来啊?”
“要搁我说啊,说不定是让老苏家把人卖给山里汉子当媳妇去了,他家苏棠长得还怪好看的,要不是怕她命硬克夫,我早就??”
吴村长一着急,直接把最后那个说话的酒蒙子抽了一巴掌。
“没醒酒呢吧,尽说胡话!”他又踹了那小子一脚,一脸讪讪地看向几个民警,“公安同志,你别听他们瞎扯,都是喝多了瞎说的……………”
看整个村委会就没一个明白人,民警气得把手里的本子一合,转身往外走。
一个落在后面,年长些的民警临出门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吴村长。
吴同志,我多嘴提醒你几句啊,平时你看报纸吧?今年年初那个被拐卖的上海女研究生,那案子可是轰动全国的,现在从公安部到我们这些乡镇派出所,整个公安系统对拐卖妇女儿童的案子都是高度重视的,你们村里丢了两个孩子,你居然都
“
不当回事……………”
老民警呵呵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出门上了警车。
吴村长目送警车扬长而去,腿一软,靠在墙上才没倒下去。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他却吓得冒出一身的冷汗。
苏家什么时候丢了孩子,怎么不找他,反而直接跑去派出所报案了?
这老苏家的人,真是要坑死他了!
在吴村长这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次警车直接开到了苏家。
当然,追着警车跑来的村民也更多了,整个石桥村除了瘫在炕上不能动弹的老人,以及还不会走路的婴儿,几乎全都跑到苏家来了。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警车和警察啊,他们多少年都没机会看见一次!
这天大的热闹,不看都对不起自己!
等警车停在苏家院外,有胆大的孩子还往警车旁边凑,又是摸车灯,又是摸车轮,一个个好奇得不得了。
只是屋子里的人,就没有外面那些孩子那么快乐了。
蔡银花身上的伤已经全都肿了起来,今天压根就没爬起来炕,从早上就一直躺在炕上唉哟唉哟地喊疼。
她疼得受不了,叫贾淑琴把昨天杏山村卫生员给她开的药膏拿过来,贾淑琴却说她去镇上的时候,不小心把药膏落在汽车上了。
要不是蔡银花疼得实在爬不起来,高低得揍大儿媳妇一顿。
蔡银花正隔着窗户骂贾淑琴的时候,几个民警来了。
贾淑琴仿佛看到了救星,嘴里一边喊着“公安来了,公安来了”,一边往屋里跑。
要不是知道这里是报案人的家,民警还以为贾淑琴窝藏逃犯了呢,一见到公安就跑得比兔子都快。
苏家人已经知道了蔡银花叫贾淑琴去报案的事,反应各有不同,不过这会儿看到穿着警服的人进了家,谁也不敢先出声。
还是苏大军胆子大,把民警带进了蔡银花住着的那屋。
根据昨天贾淑琴的描述,她只是来报案的,具体情况还得问蔡银花,这也是为什么派出所民警打村委电话没打通,就直接来石桥村的原因。
报案人和案发地都在这里,他们肯定是要跑一趟的。
看到民警进屋,蔡银花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赶紧从炕上爬起来。
这番动作免不了扯到伤处,蔡银花又是终又是气,嗷嗷哭喊了起来。
“公安同志,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我家丢了钱,丢了孩子,他们还打我......”
那个年长的民警对待蔡银花这种农村老太太比较有经验,他示意身后的民警准备做记录,然后坐在了炕边。
“大娘,您别着急,我们既然来了,就肯定会为您解决问题,大娘您慢慢说,孩子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时候被拐走的?”
蔡银花早就想好了见了警察要怎么说,立刻喋喋不休地说开了。
“被拐的是我孙女苏棠,还有我孙子苏诚,他们都是我家老三的孩子,那天我叫苏棠做好饭送去地里,到时间却没看见人,回家才发现孩子不见了!不但孩子丢了,我家还丢了钱!”
“公安同志,肯定是否山村李志兰把我家那俩孩子拐走的,头一天他们两口子来我们村,我就觉得不对劲,秋收这么忙,谁家正经人有空串门儿啊?他们就是想趁着家里没人,把我家孩子拐走!”
“我去找他家要孩子,他们不但不给,还打了我一顿!公安同志,你们看看我这一身的伤,都是李志兰打的!你们快去抓她,让她爸爸子,把她抓去枪毙!”
民警听了她的叙述,一个个都是表情凝重。
原本以为是一个拐带妇女儿童的案件,这么一听,除了拐卖人口,居然还有盗窃财物,殴打群众的行为!
严打才过去几年,怎么还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犯罪?!
年长民警皱紧眉头,问:“大娘,你怎么确定是这个人拐走了孩子呢?有人亲眼看见了吗?”
一句话把蔡银花问的卡了壳,她嘴硬地说:“那几天都忙着秋收呢,谁有空看孩子啊?再说,那几天我们村没来过别人,就李志兰他们两口子是陌生人,其他人也不能拐我家孩子啊?”
“大娘,凡事要讲证据,无凭无据,我们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您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没说的?”
蔡银花想了半天,才不情愿地开口。
“李志兰是我家那俩孩子的小姨,这俩孩子从小没有爸妈,除了我家,就只有李志兰家是他们的亲人,李志兰头天来我家,第二天孩子就跑了,连钱都没了,反正这事儿肯定跟李志兰脱不了关系!”
几个民警都被她气乐了,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心直口快,说:“那是孩子小姨,就算是她把人带走了,那也不能说是拐带孩子啊!”
“咋不能?那俩孩子姓苏,又不姓李!李志兰把孩子带走,那就是拐带!”蔡银花拍着炕沿,又是哭又是骂,“你们都欺负我一个老太太,我都被打得下不了炕了,你们也不管我!我可没法活了啊!”
眼看着蔡银花就要开始打滚撒泼,几个民警都没了耐心。
看他们起身要出来,蹲在门口听动静的苏得贵赶紧起身。
“公安同志,这事儿你们不能不管啊,他们还把我家钱都偷走了,这钱你们得给我们要回来啊!”
年长民警皱着眉头,说:“还是那句话,办案要讲证据!你们张嘴就说谁谁拐孩子了,谁谁偷钱了,证据呢?没有证据,我们怎么查?”
要是谁都跟他们似的,张嘴就污蔑别人,那他们警察也不用干别的了,天天就忙活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了。
苏得贵急了:“那我妈被打成这样,你们也不管?“
这倒是个活生生的人证,年长民警想了想,说:“你们家的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我们下午会去一趟杏山村,找这个叫李志兰的询问一下,听听那边怎么说,然后再通知你们结果。”
到底是两个孩子凭空不见了,不管是去了小姨家,还是去了什么地方,民警还是要查清楚的。
苏家人没有其他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警车离去。
警车走了,苏家院外的村民却没走,一个个探头探脑的,还有耐不住性子的,直接隔着篱笆跟苏家人打听起来。
“苏二嫂,你家这是出啥事了?”
“苏大婶,公安找你们干啥啊?
“你家孩子了,还是丢钱了?公安他们到底是为啥来的啊?”
苏家人这会儿一个个心情都极其不好,没一个愿意搭理外头那些人的。
苏老头原本在院子里抽烟,被众人围观了半天也是没了好心情。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卷摁灭,扔进了桌上的烟笸箩里,起来准备进屋。
只是他还没进门,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喊声。
“老苏头,老苏头!你在家不?”
苏老头转过头,看见吴村长和几个联防队员往他家走过来,到门口也不客气,拽开门就进了院。
“是村长啊,找我有啥事啊?”
看苏老头沉着脸,好像谁欠了他八百块钱似的,吴村长更是一肚子火气。
“你说有啥事?明知故问是不?”他往苏老头刚才的位置一坐,也不管外头一群人看着,直接就问,“你家有啥事咋不跟村里说一声?还跑派出所报案去了,咋的,我这个村长在你们眼里就是个摆设呗?“
这时候农村里大事小情基本都是村干部说了算的,谁家有事都是先去找村长,不管是谁偷了谁家的鸡蛋,还是谁家婆娘又打自家汉子了,有了矛盾都是找村长来做主和调解的。
老苏家可倒好,自家有事,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去了镇派出所报案,这在吴村长看来,往轻了说是越级上报,往重了是就是瞧不起他这个村长,觉得村长帮不上忙。
想到刚才那几个民警对自己的态度,吴村长只觉得无比窝火。
他这个村长啥也不是,连村里去了孩子都不知道,这要是让上面领导知道了,他这村长基本也就干到头了。
见吴村长等人来势汹汹,被村里人笑话了半天的苏老头也没了好声气。
“啥事儿?我家孩子丢了多少天了,你们村领导问过一声儿没有?”
之前他们去村里打听消息,没一个愿意搭理他们的,那好啊,村里不管,那就报公安呗。
等公安来了,他们又知道来兴师问罪了。
吴村长更来气了:“你家啥时候孩子了?你自家孩子丢了,你家人都不上心,也不张罗找,还怪上我们了?”
苏棠苏诚本来就不大出现在村子里,不见了几天也没人注意,那天苏家人是到处打听过,可后来就没了下文,别人当然就以为他们已经找着孩子了,那谁还管这事了?
吴村长觉得自己想得没毛病,要是孩子没找着,苏家人能这么消停吗?
眼看着吴村长和苏老头就要吵起来,老大苏得富赶紧上前劝和。
“村长,不是我爸故意找事,这不是前阵子秋收忙嘛,我们都寻思苏棠他俩去杏山村她小姨家去了,就没顾得上找,昨天我妈去杏山村找孩子,结果没找着,还被她小姨给打了一顿,一着急上火,就去派出所报了案。”
苏得富说得简单明了,吴村长总算听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没了,你们也不能张嘴就说被拐走了啊!你瞅瞅,这一大早上警车就呜哇呜哇地奔咱们村来了,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看着,还以为咱们村出啥大事了呢!不嫌丢人啊?”
说完又转向苏老头:“还有你,老苏头,你家老娘们不懂事,老爷们儿也不懂事啊?要报案就由着她们去报?也不想想后果!还是你家里你说了不算,老娘们说了算啊?”
听了这些话,苏老头气得脸色铁青。
这不是明摆着说他不像个男人,连自家娘们都管不住吗?
要不是对方是村长,他真想一锄头刨过去,把他打翻了才好。
吴村长发泄完怒火,带着人回去了。
苏老头听着屋里传来蔡银花又是喊疼又是骂人的声音,气得把手里的茶缸子砸了过去。
“败家老娘们,尽给老子找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