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曦抬起头,看着文清月笑意盈盈的模样,微笑道:
“文秀女有心了,我虽不才,但也略识得些字的。”
“这,这样啊。”
文清月有些尴尬,眼中的忌惮更盛了几分,可还不待她再说什么,姜曦便看向了她的身后:
“文秀女,那是来寻你的吧?”
文清月转过身,随后身子不由一僵,半晌,她才声音发干道:
“云画姐姐,你,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昨日那位大胆询问齐嬷嬷的秀女,她一双桃花眼,看谁皆是三分笑意,唯独此刻看着文清月的眼神带着些冷意。
苏云画生的妩媚多姿。今日穿了一身烟紫色百褶裙,腰间是一条用珍珠嵌成百花纹样的腰带,纤腰如柳,款款走来,很是不凡。
“文清月,我记得你识字吧?你素来心善,应该愿意教我们吧?”
苏云画的声音有些高,一时众人纷纷看向了文清月,文清月在众人如狼似虎的眼神中,忍不住后退一步,随后才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有幸与诸位姐妹同行,我,我自是愿意的。”
随后,文清月便直接被众人簇拥着到了一旁,茯苓见状,忍不住小声道:
“那文秀女瞧着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样子……”
姜曦慢悠悠的翻过一页,意味深长道: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罢了。”
那名秀女的声音有些耳熟,应是昨日在婵秀楼外痛骂之人。
况且,姜曦方才观文清月待那秀女的态度,只怕是那秀女手里有文清月的把柄,否则以文清月目前在外人面前维持的性子,也不至于贸然对人出手。
不过,这些姜曦暂时都没有放在心上,这宫规姜曦粗粗翻阅了一下,足足有八百余条,包括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要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
这里面的宫殿名字有些拗口,且排列紧密,莫说成诵,便是顺顺当当读一遍也是不易。
茯苓不由得拍了拍胸口:
“还好还好,不及姜叔的医书难背。”
随后,姜曦和茯苓二人坐在一处,低声将前一百条宫规磕磕绊绊的诵读了一遍,等到第二遍就好了很多。
而另一边,刘嬷嬷下了令便直接离开了,她若不离开,又如何能给其他秀女发挥的机会?
一处僻静的屋子里,刘嬷嬷一进门,便看到齐嬷嬷备了点心候着:
“这里不比宫里,让人粗备了些吃食,姐姐也尝尝?”
刘嬷嬷笑了笑,卸了方才的严厉:
“你还跟我客气上了,那些年,我屋里的点心属你吃的最多。”
“一别多年,不知姐姐近来可好?”
“日子倒也还算稳当,太后娘娘的性子好,咱们伺候的倒也不吃力。”
“那这次姐姐过来……”
“我啊,年纪大了,闲不住,正好来替太后娘娘掌掌眼。”
刘嬷嬷这话一出,齐嬷嬷心里便有了底,随后齐嬷嬷又问起了秀女的事儿,刘嬷嬷简单说了两句,齐嬷嬷不由啧舌:
“当初咱们可是学了三年才能正式伺候主子,姐姐你这……”
刘嬷嬷面色一下子冷淡下来:
“咱们学的是伺候人的,可是这一批进来的是什么?是秀女,是未来主子!
太后娘娘已经让步,自民间选妃,可这里头,那些榆木疙瘩也想上青云,这是把咱们圣上当什么了?!”
刘嬷嬷冷哼一声,端起茶碗,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
“这次要过我这一关,要么她们老老实实把这八百余条宫规一一背下来,要么……就得是那能想通其中关窍的聪明人!
若是个蠢的,太后娘娘还怕生下来的皇孙也是个蠢钝不堪的。”
刘嬷嬷这话一出,齐嬷嬷都不由得默了默,让这群从民间选上来的秀女有胆子忤逆宫里的嬷嬷,太后娘娘这可真是强人所难了。
不过,这事儿太后娘娘心里不舒坦也是应该的。
大渊建国两百余年,哪位先祖的妃嫔不是出身高门显赫的世家贵女,哪里是如今这些民女可以相提并论的?
而一旁的姜曦,这会儿已经将那宫规记的七七八八,她自有早慧,虽不敢说过目不忘,但若是读上两三遍,便也能将其记下。
否则,以姜曦在医术上的天分,姜千里也舍不得让她跟着林良玉学绣技耽搁时间。
这会儿,姜曦指尖的书页一一拂过,但她的脑中却在将方才刘嬷嬷所言又过了一遍。
秀女选自民间,资质自然良莠不齐,刘嬷嬷有教导宫女之责,可也并非要刻意为难众人。
是以,今日刘嬷嬷的要求,应当另有破解之法才对。
姜曦手中的宫规无意识的翻动着,一直等到刘嬷嬷归来,这才回过神来。
“诸位秀女读的如何了?”
刘嬷嬷开口,众人鸦雀无声,姜曦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仿佛摸到了什么关窍,但就差临门一脚,当下也并没有开口。
茯苓一切跟着姜曦走,这会儿也不作声,刘嬷嬷皱了皱眉,随手指了一个秀女:
“你来。”
那秀女磕磕绊绊道:
“玉阙,玉阙之威,浩,浩荡肃穆,今以,以细表,以,以正宫闱。首篇,首篇是,是……嬷嬷恕罪,后面的字我实在不认识了!”
那秀女说完,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刘嬷嬷冷下脸:
“拖走,送入北永巷。”
“你们是秀女,是皇家的人,也代表皇家的体面,要是失了体统,直接去北永巷做宫女好了!”
之后,刘嬷嬷索性直接开始点人,有人畏惧不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有人落落大方的表示自己还未曾顺读。
倒是那位陆秀女让人刮目相看,不过半刻的功夫,便读了数十条宫规,刘嬷嬷直接让她先去用饭。
姜曦和茯苓在人群中也得以过关,但并不打眼。
这一次,等姜曦和茯苓到了膳堂的时候,里面的秀女屈指可数。
等二人取了饭,坐了下来,茯苓看向姜曦身后,咦了一声:
“那位秀女不是也不会,怎么却过来了?”
姜曦回身看了一眼,还未等她开口,便听到茯苓小声嘟囔:
“看来那刘嬷嬷也不怎么守宫规,这宫规怕是只给咱们准备的!”
电光火石间,姜曦瞬间福至心灵,她明白了!
“这宫规确实是给需要遵守的人遵守的。”
姜曦说完了这话,便直接低头用起了饭,留下茯苓一头雾水。
但姜曦却心情极好,对于她来说,那梦境中对于宫中之事介绍少之又少,她如今贸然入宫,最缺少的其实是宫中的意思。
别小看这件事,此前的选秀多出于官宦之家,此番民间选秀,虽然打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旗号,可世人多功利。
凭什么皇家不选高门女郎,反而要她们这些民女?
宫规确实要遵守,可是也要看所用之人的身份。
而这一次,刘嬷嬷让众人熟读宫规,或许……只是一场胆量的较量。
姜曦想清楚这件事后,却也并非如刘嬷嬷所愿那样崭露锋芒。
若是她没有猜错,刘嬷嬷只代表着宫里的某一方,或许是圣上,也或许是太后娘娘。
但,宫中可不止有圣上和太后。
姜曦和茯苓用完饭,得以回房休息了半个多时辰,而她们这个屋子里回来的人应当是最全乎的。
只差了……文清月一人。
众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照自己原本的小团体,私下说着悄悄话。
而等到晌午过后,文清月急急回来喝了一肚子凉茶后,屁股还没有坐热,众人便又被另一位姓杨的嬷嬷叫了下去。
杨嬷嬷是教行礼的,她长得尖嘴猴腮,是宫里最不喜的长相,倒是一双圆眼削去了几分棱角。
“诸位秀女日后都是需要见驾的,是以这跪礼,乃是重中之重。
现在,请诸位秀女俯身,跪??”
“所谓跪礼,乃是向上位之人表示恭敬的方式。
在宫中,除了正式宴会面见圣上外,见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也需要行全跪礼。
不过,如今中宫空置,诸位秀女只需要向圣上和太后娘娘行全跪礼。”
杨嬷嬷说的很是繁琐,有秀女心中不耐,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姜曦倒是听的很认真,杨嬷嬷的话虽是繁琐,可却也无形透漏着宫里的情况。
就是,这青砖路跪片刻,便会让人觉得腿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都跪好!我知道诸位秀女这会儿心里都在埋怨我选了这么个地方,可你们要知道,贵人若要罚人,可不会挑地方。
但,你们却不能不会跪!这位秀女,说的就是你,屁股都要撅天上去了,这是拿屁股给人见礼啊!”
杨嬷嬷这话一出,众人不由一阵嬉笑,那秀女被臊了满脸通红。
杨嬷嬷很是健谈,也没有让众人一直跪着,之后还教了福身礼。
福身礼分为全福、半福、和平福三种。
其中,妃嫔之间,每三品则差一等。
比如,最末品的选侍见到七品美人及以上,要行半福礼,至四品嫔位娘娘,则要行全福礼。
杨嬷嬷还说,宫里如今只有一位贵妃,一位宁妃和几位婕妤,让众人不要太紧张云云。
这人口简单的让曾经在梦里梦到宫宴时,宫妃如云的姜曦都不由诧异起来。
这也让姜曦一时想不到圣上对于这次选秀到底是什么态度。
与此同时,皇宫,明春宫中,一个肌肤玉润,檀发红唇,一袭胭脂色洒金石榴裙的女子正慵懒的倚着贵妃榻,她单手支颐,眼若柳丝:
“人都安排进去了?”
“回贵妃娘娘,都安排好了。”
梁贵妃“嗯”了一声,垂眸看着自己葱根似的的玉指,叹了一口气:
“你说,圣上为什么就不愿与本宫生儿育女呢?”
侍女没敢答话,贵妃红唇一抿:
“也罢,只消有了孩子,不拘是谁生的。只是,本宫这孩儿,可要好生寻一位聪慧的娘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