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挥之不去的噩梦

南祝仁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觉了。

【我穿越了！】

似是而非的环境和似是而非的身体，让南祝仁产生了这个念头。

但这个念头让身为心理咨询师、对专业极其敏感的他，感到非常地恐惧：

【——我不是疯了吧？竟然真觉得自己穿越了？】

【但如果不是这样，脑子里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为什么从这具身体醒过来之后，我就一直被同一个梦境困扰？】

【我到底是真的穿越了，还是……我疯了？记忆错乱了？】

这些念头在南祝仁的脑海中不断碰撞、摩擦、碰撞、纷扰。

南祝仁是一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面对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些异常，他第一时间去往医院神经科和体检中心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在排除掉身体的器质性病变之后，南祝仁紧接着又果断掏出一套当前国内使用最为广泛的精神障碍和心理疾病门诊检查量表——《SCL-90症状自评量表》。然后毫不犹豫开始地做题。

他需要以一个量化的分数来评估自己现在的状况。

但是当南祝仁认认真真花了40分钟把SCL-90量表做完之后，他又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对这个量表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他下意识地开始控分了。

SCL-90共有9个条目。当南祝仁第一次怀疑自己有病的时候，他的【抑郁】、【焦虑】、【偏执】、【精神病性】这四个条目的分数高到离谱。

但是当南祝仁觉得情况不对，静下心来再做一次的时候，【抑郁】、【焦虑】分数下来了，【人际关系敏感】、【敌对】的分数又上来了。

量表做了好多次，一次一个样。

南祝仁随后又用了《自测健康评定级表(SRHMS)》、《神经精神病学临床评定表（SCAN）》、《简明精神病量表(BPRS)》、《阳性与阴性症状量表（PANSS）》等等给自己测试。

毫不意外地，均出现了和SCL-90一样的问题。

南祝仁因此发现用量表自测不行，他需要换个方向检查自己的情况。

“我需要让自己身处没法运用心理学专业知识的极端情况，让自己没有办法理智思考。”

南祝仁低声呢喃着，看着眼前的洗漱镜：“然后，再用另外的方式进行更有效率的自测。”

镜子里的他，有着浓重的黑眼圈。

镜子外的他，浑身散发着浓重的咖啡味。

他熬夜了，而且整整熬了两天一夜。

三十六个小时。

到现在甚至可能有三十七小时了。

此刻南祝仁的大脑混沌不堪，没法进行正常的遣词造句，思维稍微一转就会跳跃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这种情况他再没法运用心理学知识应对问题，不会让自己的专业素养干扰到正常的测评。

但这种情况显然也没法做量表。

南祝仁决定用另外一种方法测试自己的情况——箱庭疗法。

……

南祝仁打量着眼前的大厦，“江都律政大厦”六个字镶嵌在眼前。

这栋楼位于江都的市中心，周围交通便利，灯红酒绿，光是看着就能知道租金不菲。

不过这些繁华不是南祝仁的目的。南祝仁乘坐电梯缓缓上升，出门左转不到十步，便有一个透明的感应门在他面前徐徐拉开。

“言诺·心理咨询中心”八个大字组成的logo立在那里，让人一眼就能够看到。

这是一个心理咨询中心，提供心理咨询服务。但南祝仁不是来做咨询的，心中的秘密也让他不允许别人窥探自己的秘密。

他理了理着装，快步上前打招呼：“你好？”

咨询中心的前台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她刚刚似乎在整理档案，没有察觉到南祝仁的接近。此刻被这句突兀的问好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抬头，露出了标准的职业微笑。

“您好！”

“欢迎来到言诺咨询！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助到您的吗？有预约咨询老师吗？”

一连串的迎词顺着甜美的声音流了出来。

“我不是来访者，是今天来入职的同事。”南祝仁拉扯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我叫南祝仁。”

知道刚刚的走神没有让自己疏于接待来访者，这让小前台松了一口气。原本恭敬的态度立刻垮塌下来，露出了打工人常见的疲惫。

连称呼都变了，不再用您：“你是今天来报道的吧？最近几天应该只有一个咨询助手入职的，应该就是你了，你……”

小前台的话突然停止，她的视线就这么钉在了南祝仁的脸上。

“我就是，我叫南祝仁。”南祝仁再一次自我介绍。

小前台的语气突然柔和了，视线还是没有转移：“啊……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今天是第一天入职，我想着提早来一点，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南祝仁谦和道。

在“怀疑”自己穿越之后，南祝仁除了去医院检查和自测心理状况之外，还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原身的网络信息，知道今天就是原身获得新工作的入职日。

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南祝仁决定过来上班：一则，如果真的穿越，那肯定是需要生活的，没有工作不行。

二则，量表检测是最经济实惠的心理测试，但如果要用其他更加高级的心理技法来自测，那么场地和器材就成了问题。恰好这个咨询中心有箱庭室，可以让南祝仁用箱庭治疗来自测心理状况。

小前台盯着南祝仁的脸，目光有些发直：“可是你也来得太早了吧，现在距离咨询师和助理上班的时间还有起码一个小时……”

“虽然我是以助理入职，但还是想复习一下自己的咨询技术，万一能用到呢？”南祝仁笑着问道，“箱庭室现在可以进吗？”

小前台提前这么久上班，就是为了把咨询中心一天的安排牢记于心，她闻言立刻摇头：“今天早上都没有来访者用箱庭的，你要用的话直接进去就好，回头记得收拾……”

“或者，我也可以帮你一起收拾……”

“不用，我很熟的。”南祝仁礼貌道。随后他视线扫了扫，突然指向前台后面的一叠小册子，“那个——能给我一份吗？”

南祝仁眼睛亮了亮，因为那是一沓《DSM-V》手册。

《DSM》全称是《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DSM-V》即DSM的第五版，是按照疾病的谱系障碍对精神疾病进行分类、判断、以及辅助治疗的版本。

南祝仁之前用来自测的量表，都是原身从以前的学校中带出来的。而像是这种更加专业的手册，由于版权的原因，都是攥在专业的机构、医院、实验室的手中的。

出于谨慎的目的，南祝仁想要用这一版本的工具再自测一次。

最重要的是，之前用的那些量表都是南祝仁熟悉的，而这个手册南祝仁相对陌生。“熟悉度”也是干扰量表得分效度的重要因素，用DSM再测一次，结果会比那些量表更可信。

“给你。”

“谢谢——”南祝仁看了看小前台胸牌上面【卢佳】的字样，礼貌地称呼道，“——小卢老师。”

在心理咨询行业，在不太熟的情况下，不管同事是什么职位，称呼“老师”都是比较符合礼仪的；如果有年轻的女同事存在年龄方面的避讳，那在前面加一个“小”会更加保险，也显得亲切。

南祝仁转身就走，卢佳则在原地愣了一会。

她精致的妆容挡住了面色的变化，但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耳朵一点一点红了上去，变得好像粉嫩的桃花。

“长得真帅啊……”

好半天之后，卢佳才慢慢抬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也很年轻，以后要和他做同事了吗？”

卢佳的脸上带着满足，好像冬眠了一整季的熊终于吸吮到了心爱的蜂蜜，整个人荡漾着幸福的娇憨。

“只是黑眼圈很重啊，难道是喜欢熬夜看小说吗？喜欢看小说的男的确实长得都挺帅。不然的话，难道……”

卢佳面色一肃，又露出了捕食者的凶猛：“是女朋友太渴了？”

……

小前台的内心戏是外人不知道的。

南祝仁头也不回地奔向箱庭室。

关门，把喧嚣全部阻挡在外。

他面前是一大一小两个沙箱，小的大概有50cm*70cm*7cm的体积，大的则差不多有小的两倍长度。

南祝仁走到更小的那个沙箱前面，把双手浸没到沙子里面。

他感受到细腻的软纱在掌心摩擦、滑动，好似获得了抚慰，一直紧张且疲惫的内心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箱庭治疗（自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