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满面荣光,春风得意,而方思弄静静地跟在他身边,安然从容,对旁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蒲天白不禁又想到了刚刚电影里的画面:主人公在画幅中央举着火把焚烧尸体,他背后的群山静默温柔。
全世界都爱着玉求瑕。
可蒲天白不爱他,只是羡慕。
不是羡慕他的才华、鲜花和荣光——可能多少有一点——但最羡慕他有方思弄。
当然他同时也知道,方思弄的眼睛里除了玉求瑕什么也没有,他不会有一点机会,所以那点心思也只能默默吞下,不跟任何人提起。
动心的瞬间是不会因为客观的现实原因而消失的,好在他理智尚存,悄悄地喜欢了方思弄很多年,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至少他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后来方思弄就毕业了。
再后来他也毕业了。
离开校园后,他投身进了繁华的演艺圈,很遗憾,这个圈子里有平民神话,但更多的依然是资本力量。他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在里面跌跌撞撞的,几年过去也没混出什么名堂。
他不算太聪明,在家乡曾经因为出色的外表被处处优待,可留在首都的这个大圈子里,比他长得好的人太多,美人如同过江之鲫。一开始时他还会因为自己顶着电影学院这块金字招牌而有一些包袱,被磋磨了没两年就想低头认输。
同僚提点他:“你其实起点很高啦,就是不够豁得出去。”
是的,他不够聪明,生在普通的家庭,也没有惊世的才华,正在“豁出去”和“回老家”之间徘徊不定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豁出去”的机会。
金主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商人,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鼻梁狭窄高挺,可惜烟酒侵染多年,皮肤状态不甚好,有点黑,还有点浮肿,但整个人在满京城的金主中算是品相不错的。
他坐在桌子对面,听着制片人把自己夸成了一朵花,一边尴尬得脚趾抠地一边还在犹豫,然而几杯酒下去,又被制作人话赶话的一激,他晕晕乎乎地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拧着酒杯的手用力到青白,脸上却是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燕总,我敬……”
他这句话没说完,侧脸忽然挨了一拳。
这一拳力道很大,直接把他抽飞出去,他震惊地趴在地上,酒杯摔了个粉碎,脸上却并不是很痛。
“总算找到你小子了。”
下一刻,他被人提着衣襟揪了起来,然后看到了方思弄的脸。
随着年龄的增长,方思弄的长相越发冷峻锋利,几乎已经到了让人不可逼视的地步。
当然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太心虚的缘故。
方思弄一下子将他提起来扔在一边,他踉跄了好几下才站稳,然后就看到方思弄朝桌上的几个人说:“人我带走了,跟他有点事儿没完。”
“抱歉打扰各位了,今天这桌我结。”
然后就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拖走了,全程没人敢拦。
方思弄也属于圈子里的平民神话之一,虽然很大一部分人认为他能出头全靠玉求瑕,但方思弄本人也确实是无家无口的一条疯犬,自古以来没有谁会不怕这样的人。
方思弄把他拖出饭店,在旁边的窄巷里把他放下,到这会儿他脑子还是懵的,一边沉浸在与方思弄久别重逢的眩晕感里,一边回忆着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方思弄,是不是还要挨打……
结果他刚站稳,方思弄就递来一支烟。
他不抽烟,但还是很小心地接住,方思弄自己点了一支,吸了一大口,然后缓缓吐出来。
他只感觉自己脸上一阵热一阵冷:“哥……”
方思弄淡淡瞥他一眼,慢慢说道:“你今天要是吃完这顿饭,这一辈子腰杆都挺不直。”
他喉咙一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但方思弄还是看着他的眼睛,不让他逃脱,问他:“你不想堂堂正正地活着吗?”
他如遭雷击,一下子没管住自己的泪腺,眼泪滂沱而下。
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只觉得这两年的委屈都一下子爆发出来。
方思弄还抽着烟,望着窄巷上方逼仄的天空:“别哭了,坚强点。”
他全身颤抖、咬紧牙关,终于是把那丢人的玩意儿忍了回去。
“刘赖子的戏以后别接了,他这人不行。”抽完烟,方思弄拍拍他的肩膀,就提脚往外走,最后停下来侧过一点头,留下一句,“你如果还想演,以后我给你介绍一些。”
望着方思弄的背影,他又想起那场久远的暗恋,虽然已经过去太久,跟学生时代的岁月一起模模糊糊地拼不出形貌,但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方思弄毕业之后,他又在学校呆了三年,之后出来两年,五年没有面对面地见过面,他以为方思弄已经记不得他了。
可方思弄救了他。
哪怕他今天只得到了一拳头、一根烟和一句托词,他也感到庆幸。
但方思弄并不是一个会讲托词的人,之后真的给他介绍了一些资源,都是清清白白的剧组,共同点是都在努力出作品,缺点是都有点穷。
他得到的片酬不高,但是足以糊口,而且,也渐渐有了一些小作品。
在那次遇到方思弄之后,生活好像也整个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他结识了不少真正想做作品、做艺术的人,后来又遇到了茵茵。
虽然离成为大明星的梦想还有些遥远,但他看着那些自己用心演出来的角色和作品,也不再觉得自己留在北京是在蹉跎光阴了。
“哥……你很好,真的很好……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心中似有万语千言,但他嘴笨,憋了半天也说不出来,只脱口而出,“就算、就算……玉哥不喜欢你,也会有其他、很好很好的人喜欢你的!”
他不知道方思弄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招人喜欢,方思弄明明那么、那么好。
方思弄忽然一声嗤笑:“你不明白。”
不是在笑蒲天白,是在笑自己。
蒲天白当然不知道他原本是什么样子,他是为了玉求瑕才变好的,他身上每一朵花,都是玉求瑕种下的,没有玉求瑕就不会有今天的他。
当然这种话,他没有必要跟蒲天白讲。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道:“现在这样,你还想拍电影吗?”
“当然想!”蒲天白回答完才意识到不太对,“现在哪样了?”
方思弄还是很佩服他的神经大条:“‘戏剧世界’,随时猝死。”
“哦。”蒲天白道,“拍!当然拍!只希望我别拍一半挂了,那多对不起剧组的人……”
方思弄道:“傅老师的电影还差个配角,我一会儿发你个地址,你明天过来让他看看,不要迟到。”
傅老师,傅和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