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死了……
睡莲巨大的叶面与各色的莲花在阳光下发出晶莹的光泽,湖边垂柳依依,而这一切景致都在躁动的水面上下浮动,方思弄想这应该是自己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了。
明明没什么好怕的,这不正是他所求的结局吗?
他在这个世界中随波逐流、消极抵抗,等待命运剧情的降临。说到底,他抵抗的不是这个世界带给他的死亡,而是对玉求瑕发的誓。
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他都没有强硬地违背玉求瑕的意愿——如果玉求瑕真的决定去死,他甚至可以为玉求瑕的脖子套上绳子。
而玉求瑕却可以。
在他已经完全这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依然要他发誓,要他活下去。
这不公平。
自私的东西,总是索取,总是发号施令,而他……也总是听从。
因为他一直是卑微地乞求爱的那一方,所以他就只能无条件地接受对方的要求。
——这似乎是一套很合乎逻辑的流程,但在玉求瑕亲口承认了对他的爱以后,他身体里的那株毒藤却以一个恐怖的速度肆无忌惮地疯长。
——如果玉求瑕也爱他,那伤害对方的权利,就不止一个人拥有。
他是一个守诺的人,他发了誓,不过那个誓言的意思在他看来只是不寻死,至于到了不得不死的地步,他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实话说,心底深处,他很想看在他死后,玉求瑕会是什么表情。
他堕落了、扭曲了、异化了,这是肯定的。他身体里的毒藤已经没有人能阻止,由它催生出的念头更是无人能挡——他要用自己的痛苦来折磨玉求瑕。
这是多么愚蠢可悲又可笑的念头,可他就是想看。
而这种折磨的尽头,无非就是,他的死亡。
然而,真的来到这个时刻,他好像……又是不愿意的。
他好累,好疼,浑身都疼,手脚包括全身都像是灌了铅,难以挪动分毫。
可是——可是——
他连玉求瑕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啊。
毒藤在他的身体里尖啸,终于在死亡的侵蚀中四处爆开,露出破烂的五脏六腑和真心。
——还是想守诺,还是见不得他伤心。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片巨影带来的“死亡”当中他完全没有想到过玉求瑕,可是这个时候,他满脑子都是他,一点也不自由?
我还不能死——
他费劲力气,再次向上伸手,扯住了一片睡莲的叶子,然而叶子就算浮力颇大,也承受不住他铁桶一般的重量,迅速被撕开,他又紧接着抓住了第二片、第三片。
静谧池塘上的睡莲丛被他迅速摧毁,他像一只水鬼一般疯狂汲取着生的希望,狼狈不堪,甚至一路远离了湖岸。
就在睡莲群几乎全部阵亡,他即将再无支点时,一声清晰的“扑通”入水声入耳,一时间他还以为是那两个NPC被他感动了终于要来救他,结果转头一看却见那两个人还好端端趴在岸上哭丧,正在疑惑间,身后一双手托住了他的腋下,将他举出了水面。
“没关系,不要怕。”他听见了玉求瑕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如同天降神兵,“放轻松,交给我。”
玉求瑕只有一个人吗?一个人怎么可能拖动他?他的衣服太重了……
这些念头陆续出现,但不妨碍他对玉求瑕言听计从。他放松身体,仰面躺着,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玉求瑕真的托起了他,用仰泳带着他,顺利靠到了对岸。
然后就有人七手八脚拉住他,将他拖了上去。
他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这时玉求瑕也从旁边爬了上来,走到他面前正想说话,他转头趴着湖岸开始呕吐,吐了一肚子的水出来。
玉求瑕一只手拍他的背,一只手整理他的鬓发,没有说一个字。
吐完了,他转过头,才看到身后几乎铺满了湖岸的军队,站在首位的是穿着一身将军服的姚望。
姚望递了一张手帕给他,他愣愣的没接,玉求瑕接过来给他擦脸,这时才低声给他讲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荒城旸生跟着那两位在原著中名为“罗森”与“吉尔”的监视者出发前往海外,在出海的最后一段路上遇见了正兴兵去攻打冰山城的宝石国军队。在原著中双方在这里只是点头之交,之后哈姆雷特仍旧跟着两个监视者出海,在海上才发现了他们的诡计,并调换信件出逃,送两位监视者去见了阎王。
但在这里,玉求瑕直接与这只军队的统领见了面,当场斩杀了罗森吉尔,直接省略了出海的步骤,就这么杀回了王城。
这位统领,正是姚望饰演的,宝石国太子煙山悠介,对应的应该是原著中的挪威王子福丁布拉斯。
原著中老哈姆雷特王杀死了挪威王,拿走了挪威的土地,之后的挪威由老挪威王的兄弟继位,而福丁布拉斯仍是王子。在《哈姆雷特》的故事开始不久之前,福丁布拉斯在国内招兵买马想开战夺回父亲的土地,而丹麦国王克劳狄斯提前察觉了这件事,并派使团去找挪威王让他管管福丁布拉斯王子,福丁布拉斯便和他召集起来的人马被发配去攻打两国共同的敌人去了。
之前那场改变一切的宴会也正是为庆祝这支使团回归而办的。
这段剧情在这个世界中完全等比例复制发生,只是获得自由意志的姚望选择在那个相遇的平原上听从了玉求瑕的想法,跟着他一起杀来了机器城的王都。
这是玉求瑕本来就策划好的节奏,毕竟他很清楚原著中奥菲利亚的结局,他必须要尽量缩短回归的时间,赶在奥菲利亚投湖自杀之前回来,他也早就瞄上了这支宝石国的军队。
很惊险,好在赶上了。
在他们说话间,江里家的庭院明显嘈杂起来,湖对岸陆陆续续也出现了很多人,全副武装、刀兵锃亮,竟然也是一支军队。
站在首位的三人,分别是蒲天白、元观君和楚深南。再稍微后面一点,还有井石屏、井石屏和李灯水。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里,大决战的意味十分浓重。
蒲天白隔着湖面高声道:“旸生,你进城的动静太大,十里之外我们就听见啦。”
他叫的是“旸生”,还在戏里。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还没有获得自由意志,二是他不愿意面对现实。
玉求瑕仍慢条斯理地给方思弄擦着水珠,并没有说话。
就这样,蒲天白、楚深南和元观君就沿着湖岸向这边靠近过来,军队跟在他们身后缓缓移动。
在双方的距离差不多有十米时,蒲天白停了下来,他的军队也令行禁止全部立定。
蒲天白身边的一个NPC弓着背走出来说道:“少主,欢迎您回到机器城来!”
玉求瑕没有理他。
NPC自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