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面。
没想到这么容易。
他只是轻轻一扯,门就敞开,穿堂风穿过楼栏的缝隙,带来夏日的气息,顶层向下的楼梯畅通无阻。
他走了出去。
第141章幕间27
今天先到来的是一张图片,一束玫瑰花,普通的品种,不华丽也不夸张,就四五朵扎成一小束,摆在一张洒落着阳光的小木桌上。
[我下飞机了]
[我梦见你说你喜欢玫瑰花]
[我可以来见你吗?]
就算这样的消息已经持续了很多天,方思弄仍旧没能习惯,手抖了一下,差点对着玉求瑕的头像完成“拍一拍”。
自从他连接网络、回归人群之后,每天都能收到玉求瑕的消息,一时间时光仿佛倒流回了十年之前,虽然位置完全颠倒了。
当年自然是他斟字酌句地给玉求瑕发消息,生怕自己显得烦人、生硬或不够有趣,每得到一条回复都能开心一整天。
不过当时的他与今天的玉求瑕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哪怕已经很努力、非常努力地希望自己发送的内容能幽默且充满魅力,但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总是不免显得笨拙、生硬或者太急切。
但现在玉求瑕发来的这些话,却是这样平常、浪漫、从容不迫,没有跨过线一步,但潜移默化地将他的防备圈越挤越小,像一只戏耍老鼠的猫咪,虽然只是慢悠悠地徘徊着,却随时都可以将猎物扑倒,与当年那个狼狈笨拙的自己完全不同。
当然也可能并不是时光与阅历造成的差别,而是人本身,只要玉求瑕想,讨人喜欢和吸引人的注意力完全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戏剧中的男主角,说出让人心尖发麻的情话就像喝水一样简单自然,叫人怦然心动。
他心中对玉求瑕怨气不小,不是不想硬气起来让玉求瑕也尝一尝他尝过的那些忐忑不安的滋味,可只是看到消息而已,他就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怨气无可奈何地、一点一点地离开,总是狠不下心来讲一句重话。
事实是打心眼里他舍不得,舍不得玉求瑕受委屈,他恨不得将玉求瑕拆吃入腹,却舍不得玉求瑕变得不从容,不高贵,落入凡尘,被臆想中的不确定折磨得惶恐不安。
就是这样的无可救药。
怀着这样别扭的心事,他只能减少回复的频率,玉求瑕也无所谓,把他们的聊天框当成日记本一样,每天跟他分享自己的生活,拍街边的小猫小狗、小花小鸟,拍苏州的亭台楼阁、人间灯火,也发文字,每个标点都像情诗,可细看却都是很平白的内容。
方思弄早就放弃了抵抗,只能放任自流,用更多的工作麻痹自己。
一直以来,他好像就只会这一招。
他又回到了剧组,傅和正没有就他草率地递出辞呈的事苛责他,对他还是如往常一样,这更加剧了他的愧疚。
工作室那边他跟周瑶说现在的工作结束之后打算出去旅行一趟,已经开始进行的工作尽快清完,新工作能转给工作室其他人就转,不行就推掉。
他以前不是没这样的时候,但这次周瑶是心中惴惴,虽然竭力不表现出来还是轻易被他看穿,大概怕他一去不回,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就是这么灵性。
方思弄也没跟她保证自己不会轻生,毕竟“戏剧世界”的威胁还在那里,死亡的阴云还牢牢笼罩着他,姑且先让她这么以为着,打个预防针,万一他哪天真的暴毙了不至于一点准备都没有。
反正在“戏剧世界”结束之前,他打算休息了。
“……方哥。”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含含糊糊,像嘴巴没张开。
方思弄下意识暗灭手机屏幕,蒲天白已经低眉顺眼越过他,坐到斜前方角落的小折叠椅里,现在是午休刚结束的时间,他们下午还有一场戏。
从上个世界出来之后,蒲天白就一直是这样,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接触,见了他却总显得沉默,能躲则躲,但又总在不远的地方徘徊。
他多少能猜到一点蒲天白的想法,却无意去弥合什么,一直以来,他都是不擅长此道的人。他的生命中有很多人来了又走,其中不乏一些是因为误会,但他从来不会去解释或挽回,所有偏执都投射到了同一个人身上,可哪怕就是对着玉求瑕,分手的那两年他也没去做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真的不擅长这个。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也会是这样,他们会一直沉默着,直到其他人过来开始下午的拍摄,他们会客气地对待彼此,然后在工作结束后招呼也不打地分别。
他按亮手机屏,看了一眼时间,粗略估计下一个人至少要十五分钟才会过来,因为今天他吃完午饭接了个工作电话,之后看时间不够就没有回去午休直接待在片场,而蒲天白也来早了。
这也很好解释,因为他知道自己脸臭,只要来到人群中间整个温度都要低三度,为了尽量不破坏轻松的气氛,他一般都会卡着点到,又在工作结束之后立即离开。
蒲天白大概就是知道这点,才刻意错开时间避开他。
没想到还是这样撞在一起,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方思弄倒是还比较习惯这样的气氛,因为他通常就是这种氛围的制造者,这次他却反常地感受到了一种如鲠在喉。
他装作调试设备,蒲天白则在低头刷手机,几分钟过去,他叹了口气,眼睛还盯着相机道:“蒲天白,我没有怪你。”
说出这句话之后,他感觉空气似乎更紧张了。
接着,他感觉到了蒲天白的视线,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回视过去,慢慢说:“我认为那个世界的事,不应该用这个世界的准则来衡量,所以我真的没有怪你。”
蒲天白的大眼睛中似有水光:“可是你心里一点芥蒂也没有吗?”
方思弄没法回答,他不爱说谎,一点芥蒂没有也不可能,所有扎向玉求瑕的刀都是在往他的心尖上扎,可他也是真的能理解蒲天白,为了活命,做出什么都可以理解,总不能指望人家引颈就戮吧?
见他无言,蒲天白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只是以后不会再相信我。”
“不至于,生死之外,我还是信任你的。”方思弄感觉轻松了一点,实话实说,“生死之中,父母兄弟也不可相信。”
蒲天白苦笑了一下:“可你会信玉求瑕。”
方思弄愣住了。
他是相信玉求瑕吗?相信玉求瑕不会害他,还是觉得死在玉求瑕手上也无所谓?
后者是事实,但是前者……似乎也是事实。
他想象不出玉求瑕会害他的画面。
好像他们都笃信自己会比对方先死,可以轻易地用自己的命去换对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