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棵樱桃树……
他倒退一截,看向前一幅画,就是他刚刚觉得很“印象派”的那一幅。
这幅画整体鲜红,红中又跳跃着橙黄的线条,画面左上角有一片金白色,像火焰中最亮的那个部分,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团白光中似乎有一道纤细的影子,比例似人非人。刚才方思弄没有想到那里去,以为这就是一幅描绘心情的抽象画或者纯粹的装饰画,可现在一看,那个影子又像一个站在火中的怪物。
火中的怪物……弗兰肯斯坦?
这种想法愈演愈烈,他又快速移动到了“樱桃树”的下一幅去,这幅画上的是一只飞在荆棘林上空的无脚鸟。
如果按照他们进“世界”的顺序,第三个世界是……《琵琶记》。
琵琶记好像和无脚鸟没有什么关系?
他似乎松了口气,又去看下一幅。
这幅画上是一块表盘,超写实主义,一块照片般精致的表盘。
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他们的第四个世界……是胡刁写的“时钟世界”,这个对应得太贴切了,会是巧合?
他再去看下一幅——莫奈的风格,漂在睡莲花丛中的女人。
溺死的女人,奥菲莉亚。
下一幅,也是最后一幅——马格利特的《禁止复制》,不过站在镜子面前的背影是玉求瑕,镜子里的背影也是玉求瑕……
镜中世界,人心的幻境。野鸭世界。
都已经沦落到了这里,方思弄自然不再相信巧合,他现在几乎已经确定这些画中描绘的就是他们之前经历过的“世界”。
而在“弗兰肯斯坦世界”那张画之前的画,很可能就是他所不知道的、玉求瑕独自经历的世界。
他又回到走廊另一头,重新将每一幅画都仔细看了一遍。
一共十二幅。
也就是说,玉求瑕很有可能已经攻略了十二个世界。
而不算这个世界的话,自己只攻略了六个。方思弄想道,原来自己只堪堪陪伴了玉求瑕一半的“世界”。
在整座宫殿中转了一大圈,方思弄暂且没有发现什么决定性的线索,只能回到了玉求瑕所在的卧室。
他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队侍女撩开床帘走出来,他看到了末尾的一张面孔,是昨天的那个刺客。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掐着帘子落下去前的一瞬间移动到了床里面,然后就看到了被扶起来靠在床头休息的玉求瑕。
玉求瑕还是脸色惨白一头银发,时不时有气无力地咳两声,身体看起来仍是不好,但没有昨天遭。
方思弄高高悬起的心放下来,窝到玉求瑕身体的阴影里思考。
那个刺客也复活了?
还是说……并不是复活,而是时间倒流了?
那玉求瑕是怎么从现在这样,变成昨天那样的?
不,如果是时间倒流的话就不是昨天……就是今天……
玉求瑕一声一声有气无力地咳着,咳得他心烦意乱,好在很快又来了两个侍女给玉求瑕喂水顺气,揉了一会儿心口后玉求瑕似乎好一些了,让侍女扶他起来走一走。
方思弄跟着他们离开床塌,回到了墙角、柱子花纹的阴影中,离得远一点,他才能看到玉求瑕全身。
玉求瑕步履虚浮、形销骨立,自然走不远,就在这间卧室里走走,走到窗边的时候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需要缓一缓。
方思弄就停在黄铜窗框把手下面,正面对着玉求瑕,观察着玉求瑕的脸色。
玉求瑕撑着墙喘匀了气,眸光一转,忽然定在了一处,随后凑近了。
方思弄眼看着玉求瑕离自己越来越近,颇觉惊异,心说他难道能看到自己?
玉求瑕似乎真的能看到他,脸离他越来越近,方思弄只在亲吻的时候见到过这种视角,而这次他不再被眼睛的焦距所限,能一直盯着玉求瑕的眼睛。
那双浅色的眼睛像一面流光溢彩的镜子,他似乎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嗖——
一道冷风由远及近,风驰电掣,方思弄本能地浑身一凉,如坠冰窟。
下一刻,只听一声清脆的“哗啦”——
一支箭从窗外呼啸而至,击碎玻璃,在他眼前,正正射入玉求瑕的胸口。
第202章电影07
玉求瑕又死了。
这一次比起悲痛,方思弄感觉更清晰的是荒诞。
荒诞从那支箭射进玉求瑕心脏的时候就开始了,方思弄再次近距离目睹了他的死亡。
那双浅色的瞳仁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一片雪崩般的盛大景象,好像一整个分崩离析的世界。
太美了。
之后的流程跟上一次一样,“大蛋糕”引领的大臣要员先围着灵床打了一架,然后是领着“折扇队”过来的“折扇”头头将玉求瑕的眼睛合上。
暮色降临时大多数人都退下去,只留下几个守着烛火的“折扇”。
一切都和上一次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是插在玉求瑕胸口的弯刀变成了一支箭。
这一次方思弄没有像上次那样窝在玉求瑕身边,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保持警惕。记得上一次“重启”是因为在他想要亲吻玉求瑕时,一个“折扇”忽然跳起来呼喝。为了控制变量,这会儿他直接离开了大床的范围。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那“折扇”不呼喝他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不会“重启”,玉求瑕会不会就真的死了,但他思考过后认为不弄清楚这个世界“重启”的条件就让它一遍遍重启,不过是让玉求瑕不停地重复死亡而已,毫无意义。
这次他藏在了呼喝他的那个“折扇”身后。
时间一到,这位“折扇”微微弯曲的脊梁忽然抻直,整个人拔地而起,朝着床上的玉求瑕一指,暴喝出声:“阴影,离开元首的御体!”然后就朝着床塌上的玉求瑕扑了过去。
跟上次一模一样,看来这位神官并非真的能看到他这片“阴影”,只是在固定时间走流程而已。
下一个瞬间,扑向床塌的背影消失了,其他人、烛火、棺材和玉求瑕身上的箭都消失了,玉求瑕胸膛起伏,进行了一次艰涩而悠长的呼吸。
他再次活了过来。
这一天,再次重来了。
这一次,玉求瑕的身体似乎比第一天还要糟糕,到下午躺在床上就薨逝了,方思弄猜他应该是不知不觉中了毒。
又一次重来,这次玉求瑕能自己动一动,然后就一个不小心跌下床摔断了脖子。
下一次……
再一次……
重新死,重新活。
直到方思弄几乎能细数这座城堡中的每一片花砖的纹路,这一天仍旧没有结束。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身体,没有脑子,理论上来说也不会有神经,那他会有精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