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胸前的乳白色玉佩发出柔和的光芒,凝魂花的清香被吸入鼻腔,嵇翰猛地清醒过来。
仅仅是刚刚那一瞬,他已经头昏脑胀,险些失去自我,恍然之间,认为自己是那个猎杀妖兽归来的筑基法士。
嵇翰掏出清明仪一督,法器底部的阴阳太极图案一明一暗地闪烁着,俨然是发出了最低程度的警示。
他没有移步,转头向四周望去。不远处就是正在奔腾的额斡河,几乎所有景物都与当年分毫不差,幻境一定是根据闯关修士的记忆建立起来的,不然也太邪乎了点。
嵇翰回想起先前对极妙幻境的了解,这一关拥有长廊般的结构,在幻境中保持清醒,并走到尽头就算通过了。
而周身的世界如此真实,嵇翰不敢想象,若是他任选一个方向走入草原还有没有出来的机会。恐怕到了那时,再多的法宝也救不了他,定会就此堕为虚天殿中的一条亡魂。
接下来要走的方向已无需多言,嵇翰抬头望向岑岳部法士大营,以及掩映在屋舍中的石塔,越接近那里,幻境的影响力就会越加猛烈。
他试着调用起法力,发现自身并未受到任何修为上的限制。究竟是因为这具身躯的存在也是虚幻的,还是一施展神通就会触发幻境中的陷阱?犹豫一下后,嵇翰没有使用遁术,缓缓向着大门方向步行而去。
打量着成片熟悉的建筑,嵇翰心中的怀疑终于胜过了久别重逢的激动,他发现了其中的不协调。
阵旗上所画图案全是一些难以名状的乱线,而非整齐排列的慕兰文字,至少草原上没有什么阵法要靠这种阵旗激发。房屋虽然是慕兰风格,但屋檐装饰用了琉璃瓦,这是在天南才会见到的样式。
大营门前并非空无一人,一名身穿皮袍的法士正背对着他。嵇翰刚停下脚步,此人就转回头来,脸上表情顿时喜出望外,惊讶道:“嵇上师,您回来了!”
被幻境中人搭话的嵇翰刚心中一惊,再定睛一看此人面孔,更是面无血色。居然是他离开草原前不久,那名新晋结丹的于师弟。
嵇上师?
嵇翰神色一沉,不敢回复。于师弟在幻尘山才进阶结丹期,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时候的岑岳部。再者说,他的境界也离元婴期早的很,这座营中的事怪异荒诞,使得他心里有点发毛。
他没有从这遭遇中感到一丝的诱惑之意,反而对周身环境忌惮了起来。
嵇翰想到了一种可能的解释。这些怪异的场面,很有可能是他脑海中天人交战的结果。极妙幻境试图创建出一个让他轻易沉沦的场景,本源意识却在尝试制造不谐之音,作为警醒。
如果说草原与岑岳部大营都出自极妙幻境的手笔,那么阵旗上的鬼画符,错误的建筑样式,以及不合时宜的于师弟,都是潜意识为了警示自己放出的危险信号。如果一切都同记忆中一模一样,他恐怕早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了。
嵇翰深吸了一口凝魂花的气息,摇头无视了于师弟,沿着街道向深处走去。
于师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呆呆地伫立原地望向嵇翰的背影,仿佛木头人一般不再移动。
嵇翰与于师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记忆,所以这种程度他还能够轻易识破。如果接下来碰上其他故人,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与外界所见的寂寥不同,街市上熙熙攘攘,不少法士在四处闲逛。他们几乎注意不到嵇翰的存在,只是在机械的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上来搭话。
路过炼器店铺时,柜台后的掌柜鬼使神差地翻起眼眸,与嵇翰的目光相撞。此人手中捏着一件狼毫制成的披风,正是青毫披,边上还摆着颇为眼熟的狼首战利品。
幻境似乎越来越真实了,嵇翰泛起一股寒意,快步走向石塔。
他双手接触到石门的一刹,身后的喧嚣马上就消失了,整个大营似乎恢复了空无一人的状态,直到某个男性声音在耳边响起。
“嵇师弟,于师弟和我说你回来了,怎么没通知我?大家都在议事殿等你呢。”
转身之后,一身黑袍的车师兄正站在他面前,眼中满是疑惑的神色。
嵇翰向乳白色玉佩中加灌起法力,向后退了两步,肩膀将石门顶开了些许。
他嘴里低吟不断,像是在回复此人,也好似自言自语:“不,不对,这不是你的声音……等等,你现在还不能说话……”
“啊?你在说什么?”车师兄眉头一皱,想要伸手拉住嵇翰,但后者先一步迈进漆黑的石塔中,夺路而逃。
石塔内部的盘旋石阶,被替换成了大理石质地的竖直阶梯。嵇翰捧着清明仪一看,太极图案不仅在闪烁,还微微的旋转起来。
他将信将疑地走上石阶,按照天悟子的说法,卦象上没有异动,就不会有被幻境吞噬的风险。
不过幻境的强度是越来越高了,不知到了后面,他还能否记得掏出清明仪查看。
石塔内昏暗无光,除了大理石阶梯外,连两侧石壁都看不到。嵇翰沿着台阶走了数十步,头顶忽然间白光大作,强光刺得他下意识双眼紧闭。
再睁眼时,视野豁然开朗,他已不在石塔之内,唯有脚下的石阶还保持着原样。
圣禽雕像巍峨矗立在山巅,清晰可辨,嵇翰如今的身处之地赫然是王旗广场前的长阶。他曾到过这里一次,那是参加部族会盟的时候。
长阶上法士成群,与会盟当日一模一样,师兄贺云伴行在身侧。
贺云愤恨地指向右前方的人影,咬牙切齿道:“那家伙就是天风部的穆章,居然突破了后期瓶颈。等我进阶后期,下次一定要赢回来。”
嵇翰没有被诓住,贺师兄的赌斗是赢了才对。
如果大家都在这里,那是不是……他视线投向高处,果然望见了祁上师的背影。
嵇翰顿感胸口隐隐作痛,以手掩面迅速挪开了目光。
按照方才的经验,走到山顶,找到席位落座就是正确的路线。可一行人刚刚到达广场之时,变故发生了。
身穿墨绿色短袍的赤脚女子已在此地等候多时,不知为何,乐上师提早现身了。此女见到嵇翰就对他一点指,示意他到近前说话。
嵇翰一惊,这个时候他们二人毫无交集,绝对不能过去。
他倒是想装作没看见离开,却不料乐上师幽幽地开口,带着一丝责备问道:“你带着金丝蚕逃窜而走,现在还敢回来?”
这句话犹如惊雷炸响,嵇翰一下子杵在原地,袖袍中的清明仪随之金光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