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后。
“师父,前线来信。”
阮棠恭恭敬敬地递上玉简,嵇翰简要阅读后,又交还了回去:“给乐上师送去吧。”
信件是由拜火部前锋窟耀所写的,他率领的几名上师在额斡河上游的一处河湾遭遇泰阳门修士的袭击,竟罕见地败退下来。此人认为这些修士是新到的一批,与之前所见的晋国人完全不同。
慕兰人如今占据着历年中最为辽阔的疆土,近半的天澜草原已被纳入麾下。他们面对的是突兀人横贯在天澜圣殿之前的坚固防线,回想起来,在这里扎营对峙也有三年之久了。
会盟结束后不久,第一波攻势如期发动。嵇翰真的出现在中军时,令突兀人高层方寸大乱。
呼仙师不敢怠慢,神通尽出之下打断了他挽弓的动作,本以为赢得了喘息之机,却绝望地发现元明灯被同时点燃,圣禽的形体已然现世。
若是在全盛时期,突兀人并不发愁与其对垒,可现在连对付一名大上师都忙的焦头烂额,哪里还有人手对抗堪比化神期的圣禽。
两翼值守的大仙师没来得及赶回去,就迎上了包抄而来的四名慕兰神师,面对着两倍于己的敌人,突兀人阵线没撑多久就宣告溃散。对他们而言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泰阳门修士激发的大阵迟滞了慕兰人足足三日,让大部分主力得以安然脱逃。
在此之后,天澜草原的战略纵深拖住了慕兰人很久。这一次突兀人退无可退,拿出了一切压箱底的手段来防御。
待到大军接近天澜圣殿前,大仙师发出了最后的动员令。草原南侧游牧的所有部落都被召集起来,布下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连近海百里内都派了人看守,为的就是防止敌人再从两侧偷偷进入。
突兀人早些年间的顺利发展,导致人口远超于他们的邻居。防线以亿万计的凡人军队为前哨,其后是数量庞大的低阶仙师、以及隐藏幕后掌控局势的元婴期仙师。更别提泰阳门修士将那种防御阵法布得到处都是,还有数批精锐整日巡逻。
无论是谁现场观察过后,都会感叹简直是比阗天城还要难啃的硬骨头。
岑岳部如今是法士大军的中心大营。理论上嵇翰和乐笙共享指挥权,但祀禽教只有数名上师,并没有更多的族人,所以此女干脆在岑岳部内支起数顶帐幕呆了下来。
族内法士最开始很不适应,尤其是几名结丹期的长老,整日见到各路大人物往来有些惶恐。久而久之,他们逐渐接受了“岑岳部是嫡系”的这种认知,至于族长嵇翰,更是被奉为神师之下的第一法士。
嵇翰对这些名号不是很关心,不过能为族人争取来更好的修炼资源,他是非常乐意的。
他的思绪回到当下,方才窟耀的汇报非同小可,新的泰阳门修士抵达,十有八九意味着那名宋大先生也一同赶来了。
嵇翰挑开帐门,现在极目远眺,他甚至能看到银山的积雪在正午的烈日下闪闪发光。那座山下就是天澜圣殿之所在。
自从在极妙幻境中奇迹般地目睹了此殿周围的风景后,嵇翰总是在梦中故地重游,一切到了神智被完全治愈后才好了些。第一次看到此地实景令他险些目眩,不好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于此同时的天澜圣殿内,恐怕正在迎接着突兀人的最大救星吧,嵇翰想着。
“您在忙吗?”阮棠在嵇翰身后侍立了很久,见到他纹丝未动,终于是开口询问了。
“没什么,想些事情而已。”嵇翰苦笑道。银月在年许前闭关修炼,像传信或是代为宣读公文等繁琐工作都留给了他唯一的弟子。乐笙也对她非常友善,似乎是看出了,无论资质、功法还是悟性,阮棠都将是岑岳部未来的顶梁柱。
“天风部方才传来了一些消息,好像他们监测到突兀人那侧有斗法的迹象。”阮棠捏着一封尚未完全退去火光的传音符,“已经派出斥候去近处探查了。”
“随他去吧,只要没有灵术痕迹,我们就不必反应。兴许是自己人间起了冲突。”嵇翰毫不在意地说道。他满脑子都是面对晋国大修士的应对之策,如果那人真有传言那么强大,突兀人率先发难也不是不可能的。
苍陨弓想要安然发出一击很困难,对手吃准了他需要积蓄法力这一弱点,除非有人能分散注意或是干脆招架攻击。
嵇翰逐步发觉眼前的困局不易解决,他倒是有时间和突兀人这样耗下去,但万一有更多的晋国修士闻讯而来呢?
抱着四处走走清理思路的想法,他遣散了阮棠,在岑岳部营地内四处闲逛起来,中途还恰巧遇到了贺云。
此人在与穆章的第二场赌斗中惜败,然而一直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闲聊时还说“若是我又赢了,穆兄非得彻底生出心魔不可”,让嵇翰不禁怀疑他悄悄放水。
寄养在兽圈的天鹰突破六阶后,嵇翰便解除了灵兽血契,将其送还给了慕容羽。他这位师姐虽然百般推脱,却也清楚嵇翰已经用不上此鹰了,最后还是收下了灵兽。
两人聊了聊有关修炼上的心得,嵇翰才知道慕容羽用不了几年就要尝试凝结元婴了。他将贺云剩下的半瓶丹药留了下来,以及一系列能够辅助结婴的灵药灵植。算起来师姐的寿元真的所剩无多,哪怕修行的成果主要取决于个人,他也下定决心要保证此女得到最好的外物相助。
踏出圈门时,只见阮棠一脸焦急地在门口等待着,明明才过去一个时辰竟折了回来。
她手中没有任何信筏,看来是接到了口头命令。
“师父,突兀人防线上逃出了一人,天风部已经将追兵逼退了,让您务必去看一下。”
“哦?难道是投诚的?”嵇翰愣了一下,“审问之事都是乐上师在做吧。”
“是……是天南人。听大家说,此事必须得您亲自去才行。”阮棠同样露出奇怪的表情,“传音中只提到那人姓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