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晗坚持不懈往前蹦,巴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
糟糕,小腿忽然有点麻。
刚要停下来歇会儿,耳边传来脚步声,她躲不及,身子倏然腾空。
一声惊呼:“陈言肆!”
他直接把她扛到了肩上。
强盗行为、悍匪行径!
温书晗气闷不堪,对着他后背捶打反抗,陈言肆一言不发任她打,自顾阔步往前,步伐稳如泰山。
进了电梯,她还在乱动,陈言肆神情稍暗,抬手干脆利落在她臀上学了一记。
不轻不重,反而像调情式的惩戒。
她面色霎红:“放我下来!我不跟你回去,我要回崇园!”
他冷声:“想都别想。
这回不是对她扔哑炮,是真的不允许她逃。
陈慈远派来找她的私人保镖吃了一记无妄之灾,现在还组团在医院里打石膏,那些车子也全都报废。
陈慈远气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温书晗在电话里说的“喜欢”,陈慈远当然不信,猜都猜得到她是被陈言肆逼迫的。
老爷子坚信孙子有心理疾病。
于是派人一通调查,得到秘书回应:“老先生,他在英国那两年,已经看过心理医生了。”
闻言,陈慈远定了定神。
“报告呢?”
秘书面露难色:“那是患者隐私,暂时查不到。”
陈慈远无言片刻。
他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没认真关心过陈言肆。
孙子都回国这么久了他才想起来问:“他在那边没有乱搞?”
“没有,什么都没沾。”秘书说,“他在英国的生活其实很健康,剑桥的各项年度赛事他都参加了,还拿了奖。”
秘书这么一说,陈慈远心里更没底,满面愁容:“他爸之前也是这样,表面再正常不过了,谁能料到......他能干出那样畜牲的事儿来。”
那几年,陈慈远时常夜不能寐,觉得对不起戚林怡。
她不是他最满意的儿媳妇,但无疑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姻缘里造的孽,同样暗藏因果轮回现世报。陈慈远早年就开始信佛,儿媳的死是他心头一道坎,过不去。
他一直后悔,如果当年早点干预,事情就不会发展成那样。
或许是他老了,多了点疑心病,但如今种种迹象都证明,陈言肆跟他父亲别无二致。
陈慈远记得,陈言肆很小的时候,总是很喜欢笑,经常穿一条背带裤绕着院子满地跑,活泼开朗得像个小太阳,生得又俊俏,简直人见人爱。
直到戚林怡去世,这孩子日渐沉郁,平时话很少,要么一直懒得说话,要么一开口就讽人。
表面静如深海,其实内里满身的刺,同情力几乎为零,掌控欲却无比旺盛,又浑又淡漠,谁都管不了他。
但毋庸置疑,这样的陈言肆,长大之后的确是最优秀的继承人。
自从他接手大盘以来,没有难得住他的事。
在商政交叉的领域,他从来就没跌过跟头,年纪轻轻就把直系和旁支治得心服口服,权力在他手里像个基础魔方,他随意拧两下就归位了。
但陈慈远如今想来,自己竟是养虎为患。
温书晗待在颐彰公馆这几周,称得上昼夜不分,荒唐无度。
陈言肆最喜欢在浴室里,对着雾蒙蒙的镜子,紧紧掐着她腰身,手指伸进她唇舌里淋漓搅动,让她双眼迷离地抬头看,看他是怎么缠爱她的。
温书晗每次都累得沾床就睡,早上晕乎乎醒来时,身上又莫名其妙多了好几处绯红咬痕,全是陈言肆的杰作。
她又羞又恼,隔着被子没好气地踢他一脚:“下次不许在我身上留印子!”
陈言肆闭着眼,鼻腔燥闷地沉出一口气,狠狠把她拖回怀里抱着,等她挣扎得累了,他闷热的呼吸就从身后埋过来,亲昵地咬她耳朵,拖着晨醒时倦懒慢悠的声调:“我们晗晗,还想着下次。”
“......”变态,简直无法沟通。
温书晗也不能每天任他折腾,她也有正经事要做。
最近参与了一个重点项目的编舞工作,她从早开始待在中心大剧院里,跟着团队一起开会、排舞,天黑才下班。
初冬夕阳沉落,温书晗踏下剧院台阶,陈言肆的车已经停在眼前。
她开门上车,陈言肆掐着她后颈吻过来,她偏头躲开,皱眉道:“我涂口红了。”
陈言肆眼神一暗,拇指在她唇上用力摩挲一下,指腹半点湿润红迹都没有。
他淡讽:“借口拙劣。”
温书晗不高兴,拍开他的手。
不能再亲了,腿根红印还在,亲完他又想在车里犯浑了。
陈言肆在她腰侧拍了拍,她觉得痒,扭了下身子:“你干嘛?”
陈言肆神情?怠,盯着她腰的位置。
就这么几天没盯着她吃饭,又瘦了。
温书晗别过脸裹紧羊绒外套,只觉得他色欲上头,想在车里乱来。
陈言肆一手探进来,又在她腰上捏了捏,显然没掐出什么肉。
温书晗这次没躲。
因为他掌心很暖,停覆在她小腹位置,像冬日里的恒温暖宝宝。
温书晗不能表现出依赖,不然他又要开始得寸进尺。
她面无表情,陈言肆盯她半晌,没什么情绪地问:“讨厌我?”
温书晗最近进一步摸透了他,知道他底线在哪,所以她不会在他阴晴不定的时候招惹他,但会在他平静的时候直言不讳。
她吸一记鼻子,小小声:“讨厌现在的你。”
陈言肆油盐不进:“要是不听话,我还能让你再讨厌一点儿。”
“......”温书晗冷不防瞥他一眼,“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关系吗?”
陈言肆懒懒注视她,示意她接着说。
她声线平直道:“像谈恋恨的关系。”
车里静了一瞬。
陈言肆嘴角扯了扯,淡然收回视线发动轿跑,语气十分将就:“好歹谈上了。”
“……....?”温书晗被他噎了一下。
他真是自有一套逻辑。
半晌,车子停在希莱会所。
温书晗没跟他一起进去。
她在花园里被一只肥硕的阿拉斯加缠上了,狗狗硬是要让她抱抱。
陈言肆一脸烦躁,他拨楞拨楞狗头,又瓷实地拍了下狗背,撵它:“她今天都没抱我,你倒是先蹭上了。
闻言,温书晗直愣愣看着他侧脸。
这人,怎么还跟狗比呢。
“你先进去吧,我留在这陪它玩一会儿。”温书晗说完,又欲盖弥彰地补了句,“你放心,我不会跑的,反正跑到哪儿你都能找到我。”
陈言肆耷着眼打量她,看她一脸真挚乖巧的表情,挺难得。
他揽着她腰身,把人扯过来吻了下。
会所包厢里的朋友都等着他,但他到了也没什么要玩的兴致,冷飕飕撂下一局,自顾到通风廊窗附近抽烟。
本来都戒了,最近又犯瘾。
烟火猩红明灭,淡白色雾气模糊他锋利眉眼。
他看着楼下花园里,那道跟阿拉斯加玩得高兴的身影,吐息的节奏慢下来。
他明白,她现在算是完全看清他了。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原原本本的模样敞开在她面前,不仅让她害怕,还让她讨厌了。
他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追问她,是否喜欢他,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
月光勾勒出挺拔身影,陈言肆身高腿长站在窗前,今晚没穿正装,宽松的深色毛衣添了一分松弛不羁,像他大学时的模样。
他一手懒洋洋撑着台面,指间香烟燃了一半。
不多时,身边有个女孩子靠近他。
是很久之前在这里遇见的那个女学生,小心翼翼拿了一块腕表的那个。
陈言肆目光不移,对着空气问:“喜欢我?”
女学生一下被问懵了,隔一米距离停下来,局促地扣着指甲,红着脸耿直回答:“喜、喜欢。”
陈言肆慢悠悠抽了口烟,浅淡雾气散逸开,浸过烟草的声线低哑嘲弄:“就她一个,不喜欢我。”
女学生不明所以,睫毛上下一颤,小声“啊”了一下。
陈言肆没再说话。
隔天早上,温书晗照常前往剧院会议室开会,发现今天苏令贞也在,被编舞团队特邀过来的。
她礼貌打了声招呼,坐在老师旁边。
会议还在准备中,苏令贞偏过头小声关心:“最近都没来传习所,是不是工作很忙?”
温书晗攥了攥手指,淡淡一笑:“是有一点。”
主要是被某人绊住了,她根本没什么自由。
苏令贞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会议很快开始。
大型群舞的编排,需要研究好每一幕的舞蹈动线,大家这几天对着半成品严抠细节,同时又少不了要研究一些过往的编舞案例,挖掘新的灵感。
大荧幕上放映着提前备好的PPT,本来气氛还好好的,直到助手点开一页照片,大家神情一顿。
页面上,一位舞蹈家的照片放错了,贴成了另一位的。
会议室里空气一沉。
年轻的团队成员面面相觑,以为是低级错误让几位年近中年的著名编舞老师不高兴,连忙切了一页。
温书晗也有点状况外,看了看身旁的苏老师。
苏令贞的神情已经暗了下去。
照片里那个女人,是………………
温书晗眉心一紧。
会议结束后,她在走廊尽头叫住苏令贞:“老师!”
苏令贞平静回身,面上依旧和蔼,眼底却沉着一丝凝重。
“书晗,怎么了?”
温书晗开门见山:“老师,您之前提到过的,那位您年轻时很好的朋友,是不是照片上那位?”
温书晗没见过陈言肆的母亲,甚至连照片都没看过。
但当那张舞台抓拍照误打误撞出现在PPT里时,她只凭一个眉眼轮廓就认出来了。
苏令贞静了会儿,点点头:“嗯。”
原来戚林怡也是一位舞蹈演员,精通中国舞,擅长昆曲表演,是一位难得的天赋型艺术家。
但她的绽放仿佛昙花一现,出道短短半年就在艺界销声匿迹,据说是跟一位权贵结婚之后就自愿退圈了。
一年又一年,后起之秀多如牛毛,她的名字也逐渐被人遗忘了。
但苏令贞说,她并不是自愿放弃事业的。
都是因为陈显钟的介入。
戚林怡认识陈显钟的时候,已经有了未婚夫,但是硬生生被陈显钟拆散。
结婚之后,陈显钟不希望看她再出现在舞台上吸引众人视线,于是强行让她怀孕,把她豢养在金丝笼里。
当时陈显钟执掌着家族大小事务,应酬颇多,加上性格原因,他酒后经常情绪失控。
戚林怡并不爱他,被他压制久了,她越来越不服,硬生生熬出了刚烈的性子,三天两头跟他对着干,而陈显钟会借着酒意殴打她,想把她治服帖。
她那时怀着孕,一度精神崩溃。
生了孩子之后虽然好了一些,但夫妻二人一直争吵不休。
戚林怡想重拾事业,陈显钟根本不允许。
儿子初中入学典礼当天,她瞒着丈夫,时隔多年驾车出门,却被他拦下,在距离崇园几公里外的十字路口,酿成车祸。
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戚林怡父母去世得早,没人给她撑腰,她去世之后也孤零零,一捧单薄骨灰埋在老家墓园里,暗无天日。
温书晗听完,身子冷了一半。
这件事情,写在小说里都要被人骂几句荒谬无理的程度。
但它却实打实发生了,让人生起气来都有点力不从心。
温书晗艰涩地问:“那后来………………”
“你问陈显钟吗?”苏令贞说,“据说是受了刺激,放弃家业,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生活去了。”“
温书晗咬了咬唇,心道不平。
这种人........就该被关进精神病院,凭什么可以在小镇里安度晚年。
明
明是加害者,装什么深情?
她好生气。
想着,她突然意识到一茬。
陈言肆对她这么执着的原因难道是……
她心头一颤:“苏老师,难道我跟他妈妈??”
“傻孩子。”苏令贞温和打断,“你想多了,你们一点儿都不像。”
温书晗无言半晌。
原来不是因为妈妈的原因。
那又是为什么要一直把她抓牢呢,陈言肆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为什么会知道她在江城念初中时的事………………
恍惚时,苏令贞意味深长地问:“书晗,其实我很早就担心,也很想问,你觉得言肆和他爸爸,是同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