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晗头昏脑涨地醒来,借着模糊不清的视线扫视一圈,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废弃厂房。
地面厚厚一层灰,四周斑驳空旷,有点年代感的白炽灯悬在头顶。
窗格外夜幕降临,她靠坐在一根水泥柱子前,努力回想昏迷前的一切。
身子下意识动弹,却发现无计可施。
低头一看,手腕和脚踝都被麻绳绑着。
难闻的劣烟味道飘过来,她轻咳一声。
??“老大,她醒了!”
光头转身看过来,跟她对上视线。
她麻药劲刚过,浑身无力,攥着拳头想挣脱绳索,半晌无济于事。
“别搞小动作,给我老实待着。”光头大喇喇荡上前,叉着腰颐指气使,“待会儿呢,要你配合我们干点事儿,我们拿到钱就让你走。‘
温书晗抬眸瞪他:“凭什么听你的?”
光头呵笑:“嚯,脾气还不小呢。”
她凝神观察,加上光头,眼前一共四个男人,其中一个神色忧虑的刀疤男,剩下是两个手指有纹身的男人,眼神都很凶。
那个刀疤男像是怕惹事,坐在地上憋了半晌,为难吱声:“老大,这种背景的………………咱们真的动得了吗?要不让她给咱一笔钱,咱就放了她吧。’
光头啧一声,上去就是一脚:“没胆儿就没别出来混!耽误哥几个吃香喝辣,滚蛋!”
刀疤男挨一记痛击,讪讪闭嘴。
讹这一笔,比他们挨家挨户讨高利贷要划算得多。
光头把她包里的东西抖落在地,捞起她的手机。
开完机,举起屏幕对着她倔拗不屈的脸解锁,开始翻找通讯录。
这帮人像是惯犯,知道讹钱这种事该找当家的。
陈言肆的号码被她改了十几回备注,每次他都要把“老公”改回去,她不让,最后他退而求其次改了个“现男友”。
很好认。
光头把她“现男友”的号码递到她面前,又给她看一张写着特殊网址的小卡片。
一个国外的交易网站。
她暗自腹诽,这帮混子真是与时俱进,还知道用比特币交易。
光头蹲在她面前,教唆她:“待会儿你记着,电话打过去,你就让他登这个网站,把三千万美金转到这个账户上,记得选择混币交易,懂了吗?”
温书晗别过脸闷不吭声。
光头不耐烦,举起一把小型折刀虚空抵住她脸颊,粗声耍狠:“老子跟你说话,你他妈装哑巴?!“
温书晗不慌不忙,给对方掠一记冷眼:“绑了我,让他给你打钱,然后呢?拿到钱就逃出国逍遥自在是吗?你挺好笑的,真以为能拿出三千万美金的人会找不到你们吗?”
光头似乎被她点醒,登时发怒:“你他妈的威胁老子?老子整死你!”
“那你也别想活了。”
对方的手眼看要掐过来,被她一句话硬生生呛回去。
光头兀自点点头,冷笑:“倔是吧?行,来点儿前菜让你尝尝。”
说完就对刀疤男使了个眼色。
对方会意,从黑色背包里拿出一台摄影机,架起三脚架,镜头对着她。
温书晗神情微凝,光头怒了努嘴使唤另外两个男人:“你俩,上去把她衣服扒了。”
两个男人应声上前,她下意识往后挪动,后背抵着水泥柱子退无可退。
光头见她有了点惧怕反应,又补一句:“你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录它个半小时,越刺激越好。”
温书晗抿唇攥拳。
这帮人想用龌龊手段抓她的把柄。
两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近,一脸蠢蠢欲动。
她压下紧张情绪,视线快速捕捉,看见光头手背上有被水彩笔勾画的痕迹。
她突然出声:“你有孩子吧?”
光头冷不丁瞪向她。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光头,没得到下一步指令,他们便原地止步。
温书晗面不改色:“你看着也有四十岁了,孩子不小了吧?你想赚完最后一笔就金盆洗手,带着孩子到国外生活是吗?”
光头定了定神,莫名恼怒:“闭嘴,你知道个屁!”
温书晗自知捏住他命门,继续说:“你要是不希望看见孩子的尸体,就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我是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但陈言肆不一样,你的孩子要是落到他手里,下场只会比我更惨,骨头都不一定拼得齐,你想试试吗?”
光头踌躇不定,后槽牙磨了磨。
“操………………”他骂骂咧咧,一脚把摄像机踹开,在她手机屏上噼啪按了两下,快速把听筒怼到她耳边,“少废话,照我刚才说的做!”
温书晗不动声色,听着规律十足的等待音。
半晌,电话接通。
“喂?”
那头居然是女孩子的声音。
温书晗愣了愣,疑心是不是打错了,偏头看了眼屏幕。
没打错。
另一边,郑遥听不见声,索然无味把电话挂了。
牌桌上谈笑起伏,梁煜泽支着额头出了张红桃,瞥她一眼,烦躁出声:“你碰人家手机干什么?”
郑遥理直气壮:“怎么了,是他自己没拿手机出去,又不怪我,我只是好心帮他接个电话而已。”
陈言肆正在廊窗前抽烟。
温书晗手机关机,他哪儿都找不到她,雇人去找也没能得到确切回信。
他抽完半根烟,胸腔里燥意满盈,心火快要顶到肺。
又想给她打个电话,手机却不在身上。
陈言肆快步折回去,一进包厢,看见郑遥在乱按他手机。
他黑着脸夺过来:“少碰!”
郑遥被他生气的样子吓到,舔舔唇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我才碰的。”
他眉心一动:“谁?”
郑遥不悦轻哼:“你家‘乖乖’咯。”
陈言肆眸色一沉,立即回拨。
不知电话里说了什么,那边很快就挂了。
他低骂一声,捞起车钥匙快速离开。
周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看你看,让你别动他手机吧?瞧他气的,下一秒就要杀人了。”
通话被光头迅速掐断,温书晗没办法告诉陈言肆自己在哪。
她手机还在光头手里,屏幕乍然一亮,陈言肆再次打了过来。
光头想挂断,温书晗出声制止:“手机给我,我想再跟他说几句。”
光头神情警惕,当然不给:“别想耍什么花招!”
“没有。”温书晗镇定十足,以利为饵,“如果不说清楚,他不会给你们打钱的。
光头烦躁:“说说说,还要说什么?他一大老爷们儿,舍得让自己女朋友受罪?”
“你觉得我是他正经女朋友吗?”
此言一出,光头被她搞懵了。
温书晗知道刚才是郑遥的声音,索性将计就计:“刚刚接电话的明显是个女人,你也听到了吧,他身边的女人不止我一个,你凭什么觉得他很在乎我?”
说完又沮丧垂眸,细声细气补一句:“我跟在他身边,很委屈的。
空气莫名安静。
光头表情复杂,看她的眼神竟多了一丝唏嘘。
这戏还差点儿火候,温书晗暗自观察对方的神情,继续要哭不哭地演:“大哥,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你再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要他亲口证明我是他的唯一,要他认认真真答应我,说他一定会拿钱救我。”
她红着眼睛望向对方,一张巴掌大的脸被白炽灯罩着,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光头暗自琢磨。
不管怎么说,他得拿到那三千万美金才行,而且越快越好。
既然这姑娘是个恋爱脑,又被有钱渣男伤透了心,那他干脆利用一下这俩的感情纠纷,间接加快自己拿到钱的速度,岂不是更好。
于是重新把电话拨过去,恶狠狠警告她:“就只说你俩的事儿啊!要是敢让他把警察带过来,我就掐死你。‘
温书晗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
电话很快接通。
听筒里电流微躁,夹杂他沉闷焦急的呼吸声,她心头跟着颤动。
在他开口前她抢先一步:“你给我解释一下。”
陈言肆轻微一顿,冷森森问:“解释什么?”
温书晗佯装生气:“你跟郑遥究竟是什么关系?”
陈言肆意外地配合,妥妥的渣男口吻:“不熟的关系。”
光头听见他俩单纯的一问一答,慢慢放松警惕。
温书晗追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陈言肆那边有轻微的风声,嗓音平静:“刚到英国那晚,在酒吧帮她揍了个人。”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主动出手必然有原因。
温书晗顿了几秒,语气捻酸:“你对她.......有过好感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帮她??”
“因为某人跟我提分手,我很想杀人。”
那晚他刚到英国,独自在酒吧喝酒。
郑遥跟几个小姐妹坐在不远处的卡座,本来聊得好好的,忽然被两个棕发壮汉骚扰。
吵吵嚷嚷,男人的骂声夹杂女孩子的哭叫声,陈言肆嫌烦。
心里本就一团燥闷,他起身拿着一个酒瓶子,二话不说就对着男人脑袋狠狠抡了上去,把那两个老外打得半死不活。
那一晚,郑遥心动难言,从此决定追他。
虽然一直追不到。
“LER......“
温书晗沉吟片刻,下意识算了算通话时间。
演了这么久,应该足够那边获取定位信息了。
另一边,车辆在高架桥上疾驰,陈言肆收到警局发来的一个“ok”。
温书晗听见电话里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一颗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下一秒,陈言肆用平直而坚定的语气,一语双关:“你相信我吗。”
她心头微颤,像潮水漫过。
轻声说:“我相信你。
光头不耐烦地搓了把脸,把手机夺过来挂断:“行了!他心里有你,打钱是迟早的事儿!”
“嗯。”
温书晗装出如释重负的样子,安安静静坐在原地。
光头又瞧了她几眼,另外几个男人也定定看着她。
估计在他们眼里,她已经是一个花瓶恋爱脑了。
光头给陈言肆的救赎时限是一小时。
一小时内收到转账通知,这边就放人。
要是收不到,就任由处置。
时限快到了,光头在眼前踱来踱去,一直在刷新手机。
急得不行:“怎么还没到账啊?他还管不管你死活了?”
正说着,不远处炸开一声惨叫。
温书晗瞬间抬眸,撞上那双狠戾幽灼的眼。
霎那间心潮翻涌。
光头猛地回身,负责放哨的小弟已经满头是血,被一股狠力提到他脚边,尘埃四起。
光头刚一回神,一记重拳砸到他面门,他连喘带叫扑到在地,差点撞到温书晗身上。
她手脚被绑动弹不得,光头含着一口血沫大喊:“愣着干什么!把人带上去!”
伤疤男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两个兄弟,慌忙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要抵住她喉咙将她带上天台。
没等他靠近,陈言肆冲上前空手夺过那把刀。
他狠得像不要命,伤疤男就没见过这样的,立即凭求生本能同他对峙,不料刚一出手就被他掰折了手腕。
伤疤男登时惨叫,龇牙咧嘴挣扎片刻,最终膝盖一软倒在了地上。
陈言肆扔了那把刀,掌心满是血,一部分已经消到他深色西裤上,晕出触目惊心的一片。
温书晗只觉眼前全是猩红,陈言肆上前给她解开绳索,她惊魂未定看着他,嘴唇轻轻张合几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言肆掀起眼皮看她,对视几秒,这人竟然还有功夫逗她:“傻了?”
她鼻梁酸涩,他一边解着绳,一边她唇上吻一下:“没事儿,我在。”
未曾注意,光头已经歪歪斜斜站了起来,悄然拎起一根长棍。
力量蓄势待发。
他心思全在她身上,绳索完全解开时,只听见砰一声巨响。
回声沉闷。
一棍子下来,后脑遭受重击,陈言肆眉心紧拧,强撑着意识跌到她身上。
“陈言肆!”
她一颗心被人狠狠攥住,他凌乱不定的呼吸落在她颈侧,贴着她慌张跳动的脉搏。
沉滞时,警笛声由远及近。
光头立刻慌神,知道自己逃不脱了,不如带个人质走,还有翻身余地。
于是一眼盯住她,像捉到一只恰好无助的猎物。
温书晗顾不上别的,满心都是怀里受伤的人。
他身子骨沉甸甸的,她咬牙将他带起来,声音颤抖:“陈言肆,起来,我们起来,警察已经到了.......
陈言肆额头沁汗,她以为他陷入昏迷,不料他万分清醒。
光头暗中下手的前一秒,他一个转身夺过对方手里的铁棍,新账旧账一起算,力道悉数奉还。
光头几乎被他狠虐,呕着血倒地不起。
陈言肆扔掉铁棍,站姿微微摇晃,回身寻找她的身影。
他后脑勺渗出一滩血,温书晗眼前霎时起雾,跌跌撞撞上前抱住他,他沉沉靠在她肩上,她踉跄几步被他抱稳,心里酸胀。
倦怠声线落下来,磨她耳畔:“他们动你没……………”
她双眸噙泪,拼命摇头:“没有,我没事。”
他笑了声:“那亲我一下?”
她掐紧他肩膀:“都什么时候了!“
血液从他黑硬的发茬流经她掌心,黏糊糊地沾在她指缝间,渗进他衬衫领口。
很快,警察进来将剩下一伙人制服,警笛声散在夜色里,裹住飞旋的细雪。
...
要是早知道跟陈家联系深刻会给她带来不可控的危险,会让她被不怀好意的人觊觎,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把她拖进旋涡。
但转念一想,要是陈言肆能在她面前爱得那么理智,那就不是他了。
深色宾利迎风冒雪,加速上了高架桥。
温书晗强撑着情绪镇定开车,要把人送到医院。
身旁这位伤患像是感觉不到疼,脑袋靠着副驾驶椅背,悠悠问:“要是我死了你会怎样?”
她眉心一拧:“不许提这个字!”
“哦。”他气定神闲换个词,“要是我没了你会怎样?”
“……...你别说话了。”
他微阖着眼,淡笑:“你担心我。”
她鼻梁一酸:“对,我就是担心你。”
没有一刻不担心他。
这个回答让他很受用。
他又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相信我吗。”他多问了一遍。
温书晗沉着心答他:“我相信你。”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原先的迟疑与彷徨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底气。
是一种感受到自己坚定被爱时,才会生出的底气。
陈言肆闭上眼,唇角轻扬:“担心我,相信我。”
“证明你爱我。”
爱是骨骼里的燥意喧嚣,是漫长回响。
是她难以察觉的恒温状态。
当手指感受到他血液流淌时,她无端生出一种被积攒已久的情绪击中的错觉。
那一瞬间,她好像感受到了喧嚣与回响,还有温润的绵长。
他话音落下,车厢陷入沉静。
陈言肆似乎心中有数,也不执着她到底能不能给出一个回答。
他依旧懒懒散散:“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温书晗心底微动:“第一眼......是什么时候?”
他低喃:“很早的时候。”
无言半晌,他又问:“还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温书晗哑然片刻,小声辩驳:“结婚哪有这么随便的………………
陈言肆淡然看她一眼,转头偏向窗外。
车窗半敞,他发梢迎风,有一丝落拓不羁的凌乱。
忽然沉哑出声:“在你不愿意跟我结婚,被我关起来之前??”
他又威胁人,温书晗刚升起来的一点颤动,被他像打地鼠一样锤了回去。
她轻轻抿唇,双手攥紧方向盘。
没想到他下一秒却是温柔懒散的一句:
“我追你。”